日头刚爬上屋檐,后院那张柏木长桌旁已经坐满了人。桌面上深深浅浅的划痕和茶渍,记录着这些日子来的吵吵嚷嚷。
石疙瘩总是头一个到。这老汉披着露水进门,把连夜赶出来的图纸往桌上一拍,震得茶碗叮当响。他抓起隔夜的凉茶咕咚咕咚灌下去,喉结上下滚动,花白胡子沾着水珠。
贾仁义第二个来,怀里永远抱着那本磨毛了边的账册。他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手指头在半空中比划,活像个走火入魔的账房先生。
"来了?"石疙瘩头也不抬。
"来了。"贾仁义应着,一屁股坐下就开始拨算盘。
白晓通常是踩着辰时的更鼓冲进来。这小子衣冠不整,头发乱得像鸡窝,可怀里总揣着刚打听到的紧要消息。今天他跑得太急,在门槛上绊了个趔趄。
"慢点儿!"石疙瘩皱眉,"又是哪个相好的追债?"
"比那要紧!"白晓喘着粗气,"永昌县的生铁...涨了三成!"
"什么?"石疙瘩猛地站起来,桌子又被震得一晃。
贾仁义手指停在算盘上,脸皱成了苦瓜:"说是北边打仗,铁料紧缺..."
"放他娘的屁!"石疙瘩一拳砸在桌上,"分明是看咱们工坊用铁多,坐地起价!上个月才涨过一成,这还没完没了了!"
白晓凑到石疙瘩耳边:"我打听清楚了,是兴隆商行在背后捣鬼。他们囤了五百斤生铁,就等着咱们去求他们呢。"
一直闭目养神的玄机子忽然睁开眼。这老道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坐在角落像尊泥塑。他拂尘一甩,慢悠悠开口:"西北三十里,黑风岭有处废矿。"
大伙儿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
"前朝在那里采过铁。"玄机子不紧不慢,"后来说是矿脉断了。贫道近日勘测地气,发现那里仍有铁矿,只是埋得深了些。"
石疙瘩眼睛一亮:"当真?"
"贫道何时妄言过?"
"走!现在就去!"石疙瘩扯住玄机子的衣袖就要往外冲。
"慢着。"李文渊从里间踱出来,手里端着刚沏的茶,"白晓,先去打听清楚矿权归谁。贾掌柜,核算下开矿要多少本钱。石师傅稍安勿躁,若真有矿,少不了你的铁。"
三天后,黑风岭下聚了一群人。
石疙瘩拿着铁镐这里敲敲那里砸砸,不时蹲下身捏把土在指尖搓揉。玄机子端着罗盘在山坡上转悠,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贾仁义蹲在一块大石头上,算盘搁在膝头,嘴里念念有词。白晓正跟几个当地老矿工套近乎,不知从哪摸出一壶酒,你一口我一口喝得正欢。
"东家,"贾仁义抬起头,"要是矿脉真如道爷所说,咱们自己开矿比买铁能省四成开销。"
石疙瘩挖出一块暗红色的矿石,在手里掂了掂:"成色不错,含铁量高。就是开采要费些功夫,得打深井。"
玄机子拂尘指向东南方一片陡坡:"从此处打井,三十丈必见矿脉。"
一直沉默的苏半夏突然开口:"矿工常年在井下,容易得肺痨。要备足防护药材,还得教他们戴口罩。"
李文渊看着这群人各司其职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若是咱们自己组个商队如何?"
众人一愣,都望向他。
"自己开矿,自己冶炼,自己打造工具,自己运输贩卖。"李文渊越说眼睛越亮,"从矿坑到店铺,一条龙!"
石疙瘩第一个响应,把铁镐往地上一顿:"好!我带着徒弟们打造运输车辆,保准比市面上的结实!"
贾仁义手指在算盘上飞舞:"要是真能成,利润能翻一番还不止!"
白晓把酒壶塞回怀里:"我去打听沿途关卡的税银,再摸摸各路山头的底细!"
玄机子掐指一算:"下月初八宜开工,是个黄道吉日。"
苏半夏已经掏出小本,默默记下要增加的药材清单。
说干就干。回到县城,石疙瘩就带着工匠们叮叮当当改造马车。加宽车轴,加固车厢,还在车底加了特制的减震机关。贾仁义四处筹集资金,在沿途城镇物色合适的落脚点。白晓把通往永昌县的每段路都摸了个底朝天,连哪处客栈的老板娘是寡妇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玄机子给每辆马车画了辟邪符——虽然石疙瘩觉得碍事,偷偷撕了大半。
苏半夏最是细心,不但准备了防暑、防寒、防疫的药材,还给每个车夫配了个急救包,里面绷带、金疮药、止泻丸一应俱全。
一个月后的清晨,第一支"青云商队"整装待发。十辆马车在总会门前排成长龙,车身上新漆的"青云"二字在朝阳下闪闪发光。车夫都是精挑细选的老把式,个个精神抖擞。
全县百姓都来看热闹,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石疙瘩挨个检查车轴,用手敲敲听听声音。贾仁义最后一次清点货物,对照着清单一项项打勾。白晓把车夫们聚在一起,交代沿途注意事项。玄机子设坛做法,香烟缭绕。苏半夏给每个车夫发药包,细细嘱咐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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