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鸦雀无声,所有的压力都汇聚在站在中央的李文渊身上。周通判一系的官员们目光灼灼,等着看他如何辩解。高台之上,崔刺史依旧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案面,看不出倾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李文渊忽然笑了。不是紧张的笑,也不是愤怒的笑,而是一种带着几分无奈和讥诮的轻笑。
他这一笑,让周通判等人愣住了,也让旁观的官员们面面相觑。
“周大人,诸位大人,”李文渊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堂,“下官人微言轻,初来乍到,实在不知何时得罪了诸位,竟惹得诸位如此关切,甚至不惜以‘风闻’定罪。”
他先不辩解,反而点出对方是凭借“风闻”发难,姿态放低,却暗指对方证据不足。
“首先,关于‘与民争利’,”李文渊看向刚才发声的一位官员,语气平和,“下官在青云县,确实鼓励并协助了一些小商小贩经营,例如那街头小吃。敢问这位大人,县令鼓励治下百姓自谋生路,改善生活,何错之有?莫非要让百姓困守贫瘠,坐等救济,才算是‘仁政’?至于‘暗中操控’之说,更是无稽之谈。青云县衙库房账簿、市税记录俱在,大人尽可派人核查,看看下官及其亲属,可有从中牟取一文私利?若查实有,下官甘愿领罪!”
他这番话,将“与民争利”偷换概念为“鼓励民生”,并主动要求查账,显得坦荡无比。那位被反问的官员一时语塞,脸色涨红。
不等其他人反应,李文渊目光转向周通判,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锐利:“其次,关于‘滥用私刑’、‘手段酷烈’。周大人提及的钱不多一案,所有卷宗、证词、物证链完整,其罪行累累,依《大启律》判处,何来‘私刑’之说?至于过程……下官承认,面对盘踞地方、勾结胥吏、甚至敢冲击县衙的豪强势力的初期,确曾用过一些非常规手段以作震慑。此事,下官在之前的陈述中并未回避。”
他再次强调“非常规手段”是针对“冲击县衙”的“豪强势力”,将自己放在维护官府权威的正义一方。
“然而,”李文渊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股压抑的愤懑,“下官想请问周大人,当日钱不多嚣张跋扈,县衙威信扫地,前任留下烂摊子,州府援兵迟迟未至!若不用非常手段迅速稳定局面,难道要坐视其继续鱼肉乡里,视国法如无物吗?!难道要等到民怨沸腾,酿成民变,才是诸位大人口中的‘仁德’吗?!”
他连续两个反问,铿锵有力,直接将问题提升到了“维护国法”与“防止民变”的高度,一下子将周通判等人置于一个尴尬的境地——难道他们主张纵容豪强?
周通判脸色一变,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厉声道:“强词夺理!纵然情有可原,但你那‘瘟神’之名,使用污秽之物,行事如同市井无赖,岂是朝廷命官所为?简直有辱斯文,败坏官声!”
这才是他们攻击的核心,攻击李文渊的“出身”和“手段”不入流,从根本上否定他。
“哦?周大人是觉得,官声体面,比百姓安危、地方稳定更重要?”李文渊立刻抓住他的话柄,反唇相讥,“下官来自微末,不比周大人出身清贵,熟读诗书。下官只知道,身为父母官,当以保境安民为第一要务!若非常手段能护得一方平安,这‘斯文’暂时不要,又如何?总比某些人只知道坐在高堂之上,空谈仁义,对下情一无所知,却对真正做事之人横加指责要强!”
他这话极其尖锐,几乎是指着鼻子骂周通判官僚主义,不接地气,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你放肆!”周通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文渊,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他身边几个官员也纷纷怒斥李文渊“无礼”、“顶撞上官”。
大堂之上一片哗然。谁都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在面对通判和一众官员的围攻时,非但没有畏缩,反而如此犀利,句句直指要害,甚至敢直接顶撞上官!
“够了。”
一个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如同冷水泼入沸油,瞬间让嘈杂的大堂安静下来。一直沉默的崔刺史终于开口了。
他目光扫过面红耳赤的周通判等人,又落在神色平静但眼神倔强的李文渊身上,缓缓道:“朝廷命官,议事当循理据,争吵不休,成何体统。”
这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但并未直接否定李文渊的辩解。
崔刺史看向李文渊,问道:“李县令,你口口声声非常手段,保境安民。本官问你,若日后他县效仿,皆以‘非常之时’为借口,行逾越法度之事,又当如何?此例一开,法度威严何在?”
这个问题极为刁钻,直接指向了李文渊行为可能带来的恶劣示范效应。周通判等人闻言,脸上重新露出得色,看向李文渊,看他如何回答这个几乎无解的问题。
是啊,你李文渊可以说自己情有可原,但若人人都学你,天下岂不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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