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竹回到苏府时,西院的海棠树正落着夜露。
她攥着檀木匣的手沁出薄汗,指尖在铜锁上顿了顿——这是母亲陪嫁的匣子,当年被周氏以"克夫不祥"为由扔进库房,如今倒成了装罪证的容器。
烛火在妆奁台上噼啪炸响,她将账册一本本摊开,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墨字像蛇信子般游动。
当翻到第三本末尾时,一行小字突然刺进眼底:"四月初八,沈青携银五千两,由赵三押运,货单标'蚕沙',实载苏记蜀锦百匹。"
"沈青?"她指尖掐进掌心,荒星黑市最狠的人贩子,五年前她被流民围堵时,正是沈青的刀疤脸在人群后冷笑。
而赵三...她突然想起昨夜赵景鸿抱着柱子发抖时,袖口露出的青蛇刺青——那是赵明远私兵的标记。
"原来周氏早把苏家的丝绸,通过赵家商队运到边境换军火。"她将账册按在胸口,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母亲临终前咳血的模样突然浮上来,当时周氏跪在床前抹泪:"三妹妹这病来势汹汹,怕是冲了宅运..."可如今看来,那碗"安神汤"里,怕不是掺了荒星的"百日枯"。
窗纸泛起鱼肚白时,陆昭端着茶盏推门进来。
他发冠松散,外袍随意系着,却仍带着锦衣卫特有的冷肃:"查到了?"
"周氏和赵家、沈青勾结,走私丝绸三年。"苏晚竹将账册推过去,烛火映得她眼尾泛红,"更要紧的是,母亲的死..."
"去祠堂。"陆昭截断她的话,将茶盏塞进她手里,"族谱夹层里有东西。"
祠堂的檀香混着晨雾涌进来时,苏晚竹正盯着供桌上的牌位。
苏母的牌位排在第三,漆色比旁的淡了几分,像被刻意抹去过光彩。
守祠的老仆张伯见了她,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缩:"三姑娘...您这是?"
"查我母亲的死因。"苏晚竹摸出陆昭给的锦衣卫腰牌,金属凉意透过帕子渗进掌心,"张伯,劳烦取近二十年的族谱。"
张伯的手指在钥匙串上抖了三抖,终于打开最里层的樟木柜。
族谱落了薄灰,苏晚竹翻到母亲那页时,指尖突然顿住——墨迹边缘有一道极细的刮痕,像是被利刃挑开过。
"这里。"陆昭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银质匕首轻轻一挑,泛黄的纸页下飘出张薄如蝉翼的桑皮纸。
苏晚竹接住时,纸页还带着樟木香。
字迹是母亲的小楷,笔画却比平日潦草许多,像是在病中急笔:"阿竹,若我死得蹊跷,必是周氏所为。
她买通稳婆改了你的八字,又让赵夫人在三皇子马粮里下疯草,再借二公子寿宴调换醒酒汤...我查到她与赵明远私通,上个月在偏院撞破他们商议毒杀我..."
"私通?"苏晚竹的指甲掐进纸里,眼前闪过周氏在灵堂里哭天抢地的模样,"原来那些'克夫'的谣言,都是她编来赶我去荒星的。"
"还有这个。"陆昭指着纸页下方,"她安插的眼线名单。"
苏晚竹顺着看下去,管家周福、绣娘春杏、甚至她房里的二等丫鬟小桃...每个名字都像根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姑娘,时辰不早了。"张伯在廊下轻声提醒,声音发颤。
苏晚竹将桑皮纸小心折好,放进贴胸的暗袋。
那里还装着母亲的红绳,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撞着她的锁骨。
"陆千户。"她转身时,眼底的泪意已经敛得干干净净,只余下母亲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回响:"要笑着看那些伤害你的人倒下。劳烦借笔墨一用。"
陆昭从袖中摸出个螺子黛,又将自己的狼毫递过去:"我守着门。"
祠堂外的麻雀开始扑棱翅膀时,苏晚竹放下笔。
案上整整齐齐摆着五份抄本,墨迹未干,"周氏"二字在纸页上格外醒目。
她将抄本收进母亲的檀木匣,抬眼时正撞进陆昭的目光——他倚着门框,袖中露出半截糖纸,晨光里嘴角有极淡的笑意。
"该去见长老了。"她说着,将匣子抱在怀里。
檀木的温度透过锦缎渗进来,像母亲的手轻轻托着她的脊背。
苏晚竹抱着檀木匣走出祠堂时,晨雾刚被风卷散。
她将匣子递给候在廊下的翠儿,指尖在匣盖上轻轻一叩:"先送大长老院,再去二房、四房,最后是族学里的五长老。每份抄本用不同的信封装,就说是三姑娘还母亲清白的诚意。"
翠儿接过匣子时,掌心被檀木的凉意激得一颤。
她垂眸瞥见主子眼尾还凝着晨露般的水光,可声线却比荒星冻土还冷:"若有人问起,只说'苏夫人临终前留了话'。"
祠堂外的青石板路上,仆役们端着铜盆、提着食盒往来,见苏晚竹过来,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她路过前院时,正听见两个粗使婆子在廊下嘀咕:"昨儿夜里祠堂有光,我瞅着像三姑娘在烧纸..."另一个压低声音:"听说苏夫人的牌位底下藏着东西,莫不是当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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