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梆子声在三更天最后一次撞响时,苏晚竹的指甲已掐进掌心。
老槐树皮蹭着后背,她望着药房门楣那把鎏金铜锁——和五年前被驱逐时,祠堂前那把锁的纹路分毫不差。
"咔嗒"。
锁芯在指尖转动的声响比呼吸还轻。
荒星黑市的锁匠教过她,越贵重的锁,簧片越脆。
她垂眸吹去锁孔里的积灰,铜锈混着药香钻进鼻腔,像极了母亲房里那盏老药炉的味道。
门轴发出极细的吱呀,苏晚竹侧身闪进药房。
月光从透气窗漏进来,照见架上的朱砂、冰片、还有半坛未封的鹤顶红——周氏总爱把最毒的药放在最显眼处,就像她总爱把"灾星"的标签贴在苏晚竹额头上。
她摸向最里层的檀木柜。
那里该有母亲当年调配安胎药时剩下的空瓷瓶,瓶底还粘着半粒血珠——是母亲被周氏推下台阶时,溅在瓶壁上的。
苏晚竹记得清楚,那天她跪了祠堂七天七夜,最后是偷偷翻窗进来,用指甲抠下了那点血。
"啪。"
瓷瓶落在掌心的温度,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苏晚竹背靠着药架坐下,从怀里摸出暗紫色的影毒花粉。
这是荒星深谷里的毒花,花瓣晒干磨粉后遇血即溶,能让人在剧痛中产生幻觉——但她要的不是痛,是让血液暂时凝固,让心跳与脉搏都陷入停滞。
指尖沾了点影毒花粉,混着那粒血珠,在掌心慢慢揉匀。
药粉遇血时腾起极淡的紫雾,苏晚竹望着那团雾,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阿竹,有些毒是刀,有些毒是盾。"
她低头把混合好的粉末装进玉瓶,瓶口用蜡封死。
袖中玉瓶贴着皮肤的凉意,让她想起陆昭塞给她的蜜橘糖——此刻那糖还在衣襟里,裹着体温,该化了。
"咚——"
五更梆子声惊得梁上灰簌簌落。
苏晚竹迅速起身,锁好药房门。
东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她望着青灰色的天空,把玉瓶往袖中又塞了塞。
该去祖庙了,韩无夜的血祭仪式,可等不得。
祖庙地下密室的潮气漫过鞋袜时,苏晚竹听见自己心跳声。
七盏青铜灯在头顶摇晃,照见地上用朱砂画的阵图——那是荒星流民用来祭祀辐射兽的邪阵,原来天枢星的"贵人",也爱学这些下九流的把戏。
"苏三姑娘。"
韩无夜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
他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带血槽的匕首,目光扫过苏晚竹时,在她腕间红绳上顿了顿——那是母亲留下的信物,他该认得,毕竟当年是他奉周氏之命,把她押上流放船的。
苏怀瑾带着三位长老走进来。
老人的目光落在苏晚竹脸上,像是要透过这张与亡妹有七分相似的脸,看出什么来。
苏晚竹垂眸,看见他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玉佩——和她昨夜在陆昭那里见过的半块,看纹路似乎可以合成一块。
"仪式开始。"韩无夜的匕首割破指尖,血珠滴在阵图中心。
苏晚竹的指甲掐进掌心,袖中玉瓶的蜡封在压力下裂开细缝。
她望着韩无夜念动咒语时蠕动的嘴唇,突然想起荒星黑市的老巫师——那些人念咒时,总爱先舔嘴唇,像在尝血的味道。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
咒语的尾音还没散,苏晚竹突然踉跄。
她能听见自己"砰"的摔在青石板上的声响,能感觉到后脑勺撞出的钝痛,但这些都不如掌心玉瓶碎裂的刺痛真实。
紫雾从指缝里钻出来,顺着鼻腔、毛孔往身体里钻,她看见韩无夜的脸在眼前模糊,看见苏怀瑾猛地站起,看见长老们交头接耳的嘴型——"死了?"
韩无夜的手按上她颈侧。
他的指尖凉得像冰,苏晚竹拼命控制着呼吸,让每一丝气息都细若游丝。
荒星的生存课里说过,最危险的猎物,要装成最无害的尸体。
"脉停了。"韩无夜的声音里有疑惑,"心跳也没了。"
苏怀瑾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这是辰星的血脉,岂是你们能随意糟践的?"
苏晚竹望着头顶摇晃的青铜灯,感觉意识开始模糊。
她知道该在这个时候彻底"死透",知道墨先生会趁乱把她拖进密道,知道陆昭的银哨还在袖中,可她突然很想再尝尝那半块蜜橘糖的甜味。
"陆昭..."
她听见自己极轻的呢喃,混着韩无夜的惊喝,混着长老们的喧哗,混着不知从哪传来的脚步声。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她看见一道黑影闪过眼前,是墨先生的青衫角,带着荒星沙粒的气息。
"...密道...陆昭..."
她的声音被黑暗吞没,像一粒沉入深潭的石子。
青石板缝隙里的潮气渗进墨先生的青衫下摆时,他正攥着苏晚竹的手腕往密道拖。
祖庙密室里的喧哗还在继续——韩无夜的手下正用红布裹"尸体",苏怀瑾的拐杖敲得地砖咚咚响,三位长老的争执声像被泡在水里的破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