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檀香混着晨露的凉,在金砖地上浮起一层薄雾。
苏晚竹垂眸盯着自己鞋尖的金线绣莲,能清晰听见龙椅上那位翻玉扳指的轻响——一下,两下,第三下时,皇帝终于开了口:"苏姑娘,昨夜皇陵的血光,可是替朕捉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喉间泛起荒星沙砾般的钝感。
五年前被周氏推上流放船时,也是这样的声音,在族老们"克夫灾星"的唾骂里,轻描淡写落了句"既犯了族规,便去荒星受些苦"。
如今再听,她耳后旧疤竟跟着发烫——那是在荒星被流民用碎瓷划的,疼了整月才结痂。
"回陛下,臣女昨夜途经皇陵,见林子里飘着诡雾,想着许是山匪踩点,便布了幻阵守着。"苏晚竹抬眼时,眼尾泪痣微微发颤,活像受了惊的雀儿,"谁成想雾散后,竟是韩统领抱着玄铁刀瘫在地上。"她指尖轻轻抚过腕间银镯,"臣女胆子小,当时腿都软了,还是墨先生帮着收的阵。"
龙椅上的人忽然倾身。
苏晚竹能看见他眉骨投下的阴影,像把淬了毒的刀。"韩统领?"皇帝笑了声,"朕记得韩卿是影卫统领,三更半夜不巡宫,跑去皇陵做什么?"
殿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韩无夜被两个带刀侍卫押着跪进来,玄铁刀哐当砸在地上,震得苏晚竹脚边的金砖都颤了颤。
他发冠散着,额角血痂混着冷汗往下淌,却直勾勾盯着她腕间的银镯——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能挡灾"。
"陛下明鉴!"韩无夜突然嘶吼,喉咙像被砂纸磨过,"臣是追着北戎细作进的皇陵,那细作戴着九霄环......"他话音未落,苏晚竹突然轻咳一声。
陆昭的目光扫过来。
他站在丹墀左侧,腰间银鱼佩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苏晚竹记得昨夜在皇陵外,他摸出第二颗蜜饯糖时,指腹蹭过她手背的温度——那是她塞给他的,说"破阵要甜着心"。
此刻他垂着眼,像是在看自己靴底的泥,可她知道,他的耳尖红了——这是他紧张时的毛病。
"陆卿怎么看?"皇帝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陆昭往前走了半步,银鱼佩撞在腰间发出轻响。"回陛下,属下奉您旨意巡查皇陵周边三月有余。"他声线平稳得像淬过冰的剑,"昨夜子时三刻,属下在陵外五里见着苏姑娘的灯笼,本想上前,却见她打了个手势——那是荒星流民'有伏'的暗号。"他抬眼时,眼底闪过极淡的笑,"属下信她。"
苏晚竹的指甲掐进掌心。
陆昭这话说得妙——既把她的行动归为"流民暗号",坐实了她"被驱逐五年"的苦情,又隐隐点出她"熟悉危险"的能力。
更妙的是"信她"二字,像根软针,扎进皇帝心里最猜忌的地方。
龙案上的茶盏突然被重重放下。
皇帝盯着陆昭腰间的银鱼佩,又盯着苏晚竹腕间的银镯,喉结动了动:"苏姑娘这镯子......倒像前朝皇后的陪嫁。"
苏晚竹心里"咯噔"一声。
她想起墨先生昨夜在皇陵说的话:"夫人临终前让老奴转交这镯子,说里面刻着'九霄'二字——当年韩家被诬通敌,正是因为北戎献上了半块刻着'九霄'的玄铁。"此刻她垂眸看银镯,阳光透过翡翠镶嵌的镂空纹路,在地上投出个模糊的"九"字。
"这是臣女母亲的遗物。"她声音发颤,"母亲去得早,只说这是苏家老辈传下的,能......能镇灾。"
皇帝突然笑了。
他招了招手,贴身太监捧着个檀木盒过来。
盒盖打开的瞬间,苏晚竹呼吸一滞——里面躺着半块玄铁,和韩无夜母亲临终前攥着的那半块,严丝合缝能拼出"九霄环"三个字。
"韩卿,你说北戎细作戴着九霄环。"皇帝指尖敲了敲檀木盒,"可朕这儿的九霄环,是三年前北戎使臣亲自献上的'投诚信物'。"他转向苏晚竹,"苏姑娘,你说你布幻阵捉贼,可朕听说,荒星的流民最会用幻阵骗人——你说这韩统领是贼,还是你才是那个贼?"
陆昭的手悄悄按上腰间银鱼佩。
苏晚竹能看见他指节泛白,知道他在忍——忍着重伤韩无夜的冲动,忍着重申"如朕亲临"的底气。
她突然往前一步,银镯撞在龙案上发出脆响:"陛下若不信,不妨问问韩统领,他母亲临终前说的'找九霄环洗冤',是不是北戎人故意放的话?"
韩无夜突然瘫在地上。
他望着那半块玄铁,眼泪混着血珠砸在金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皇帝的目光在三人脸上转了一圈,忽然挥了挥手:"退下吧。"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晨露浸玉的温凉,"苏姑娘留步,陆卿先回锦衣卫。"
陆昭转身时,袖中掉出颗蜜饯糖。
苏晚竹看着那糖滚到自己脚边,突然想起昨夜他说"这是破阵的庆功糖"。
她弯腰捡起糖,抬头时正撞进皇帝似笑非笑的目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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