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尽头的水雾突然散开,露出圆形石室的全貌。
中央一方青玉池泛着幽蓝光芒,水面浮着细碎星芒,像把荒星最亮的夜空揉碎了撒进去。
陆昭的脚步突然踉跄,喉间溢出一声闷哼——他脖颈处的青紫色毒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心口蔓延,原本冷白的皮肤此刻像浸了墨的宣纸,连眼尾都泛起乌青。
"昭哥!"苏晚竹攥住他手腕的手在发抖。
她能摸到他脉搏跳得又急又弱,像被踩住翅膀的惊鸟。
陆昭却反过来扣住她指尖,用染了薄茧的指腹蹭她掌心,声音哑得像砂纸:"阿竹...这泉水..."他望着池中幽光,想起古籍里"净魂泉洗百毒"的记载,喉结动了动,"你推我进去。"
他说着就要挣开她往池边走,却被一道白骨杖横在身前。
白骨僧的骨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眼窝里的幽光扫过陆昭心口的毒纹:"非苏家血脉者擅入,泉水即化毒浆。"他骨杖点地,地面裂开细小的石缝,"要救他,先过试炼。"
"什么试炼?"苏晚竹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混着陆昭腕间的冷汗。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撞着耳膜——五年前在荒星被辐射兽逼入绝境时,她也这样怕过,但那时她怕的是死,现在她怕的是...
"影遁术。"白骨僧的声音突然带了丝敬意,"你母亲当年用这术法设阵,如今要解阵取物,需以术法破阵。"他骨杖指向玉台,那雕满星纹的木盒正浮在泉面上方三寸处,"但影遁术耗血蚀神,你前次用它追踪影蛛时已伤了眼脉——"
话音未落,苏晚竹眼前突然陷入彻底的黑暗。
她踉跄一步,额头撞上陆昭胸口的护甲。
那护甲还带着他体温,却比往日凉了许多。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石室内回荡,像荒星风穴里的呜咽。
"阿竹?"陆昭的手立刻托住她后颈,指腹轻轻碰了碰她闭合的眼皮,"别怕,我在。"他声音里压着颤,却还是稳得像块沉底的石头。
"闭眼,用心听。"
熟悉的桂花香突然漫进鼻腔。
苏晚竹猛地抬头——这是母亲的味道,是她幼时在苏府绣楼里,母亲替她梳发时,鬓边珠花上沾的桂香。
她喉间发紧,想起壁画里母亲的笑容,想起荒星深夜里她攥着半块发硬的饼,一遍又一遍回忆母亲教她辨认毒草时说的话:"阿竹,眼睛会骗人,但心不会。"
"娘?"她轻声唤,眼泪顺着睫毛滚下来,砸在陆昭护甲上,"是你吗?"
"是我,阿竹。"那声音像春风穿过荒星的断墙,裹着她最熟悉的温柔,"影遁术闭的是肉眼,不是心眼。你听——"
苏晚竹颤抖着闭眼。
黑暗中,她听见陆昭的心跳声,强而有力,一下一下撞着她耳畔;听见小灰在陆昭怀里抽噎,小拳头攥着他衣角的窸窣声;听见白骨僧骨节轻叩地面的"嗒嗒"声,像在打某种古老的节拍;还听见净魂泉的水流声,每一滴溅起的水沫都带着细微的"叮"响,像母亲当年拨弄的银铃。
她想起荒星暴雨夜,她躲在废弃的金属箱里,听着外面辐射兽的嘶吼,却凭借雨滴打在金属上的节奏,判断出最近的安全点;想起在黑市与人交易时,对方喉结的滚动比话语更诚实;想起被流民围堵时,风里的血腥气比刀刃更先告诉她危险方向。
"原来...心真的能看见。"她喃喃自语,嘴角慢慢扬起笑。
那笑带着荒星沙暴里开出的第一朵花的倔强,带着五年间被踩进泥里又爬起来的狠劲,"昭哥,小灰,你们别动。"
她松开攥着陆昭衣襟的手,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背——他的手比刚才更凉了,毒纹已经爬到了虎口。
苏晚竹深吸一口气,顺着记忆里玉台的方向抬起脚。
第一步,她数着白骨僧骨杖敲击的节奏;第二步,她追着陆昭若有若无的体温;第三步,她跟着净魂泉的水声调整角度。
黑暗里,她的发梢扫过石壁上的刻痕,那是母亲当年设阵时留下的;她的鞋尖蹭到影蛛染血的银簪,那是她方才掷出的武器;她的衣袖掠过白骨僧的骨杖,老僧人眼窝里的幽光突然亮了亮,像在说"对了"。
陆昭望着她摸索前行的身影,喉间的腥甜涌上来。
他想喊她停下,想把她拽回怀里,可看着她嘴角那抹他熟悉的、势在必得的笑,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天枢城巷子里,她被苏怜月的丫鬟推下台阶,却在跌进泥坑前反手抓住对方手腕,把人拖进了水洼。
那时她说:"阿昭,我在荒星学的不是怎么躲,是怎么赢。"
此刻的苏晚竹,就是这样的。
她的脚步越来越稳,像在走荒星最熟悉的那条猎兽小径。
幽蓝的泉光漫过她的裙角,漫过她的指尖,漫过她掌心那个菱形印记——那是母亲的血脉,是荒星五年的生存,是所有被践踏却从未熄灭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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