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蜥幼体的最后一声嘶鸣消散在风里,半透明的躯体彻底干瘪成一张薄纸,连皮肤下的金斑都褪成了淡金色的线。
毒雾像被抽干的水潭,从浓稠变得稀薄,最后散成几缕青烟,露出祭坛斑驳的青石板——上面沾着血枭的血,染着绯瞳义眼滚落时擦出的痕迹,还有影蜥幼体挣扎时抓出的深痕。
苏晚竹蹲在绯瞳身边,指尖还残留着盲女掌心的凉意。
她望着自己眼尾那道突然泛起的金纹,刚才幼体残骸裂开时,那线金光钻进皮肤的瞬间,她分明听见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轻轻叩醒。
“在想什么?”陆昭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点他惯有的低哑。
他解下的外袍还搭在她肩上,绣着云纹的袖口扫过她手背,带着他身上惯有的沉水香。
苏晚竹抬头,看见他腰间的锁魂鞭已经收进鞘里,指节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是刚才制住血枭时留下的。
他的目光落在她眼尾,眉峰微挑:“金纹?”
她伸手摸了摸,那里有细微的灼热感,像被荒星正午的阳光晒久了的石头。
“影蜥幼体裂开时,有光钻进来。”她低声说,“绯瞳说过,影蜥的弱点在金斑,或许这光……”
话没说完,陆昭突然握住她手腕,指腹轻轻按在那道金纹上。
他的手因为常年握刀有些粗糙,却暖得惊人,热度透过皮肤渗进去,灼热感竟散了些。
“暂时没异状。”他松开手,目光沉了沉,“但得让司天监的人看看。”
祭坛外传来小旗官的汇报声:“千户,影蜥残骸已封进铅箱,正往司天监送。”
陆昭应了声,转身时外袍带起一阵风,吹得苏晚竹额前碎发乱了。
她望着满地狼藉——断成两截的青铜烛台,被毒雾腐蚀出坑洞的石柱,还有血枭刚才爬过的血痕,突然开口:“你觉得,这一切只是血枭和铁面尊的计划?”
风突然静了。
陆昭背对着她站了片刻,才转过身。
他腰间的银鱼佩在残阳下泛着冷光,眼底的冷硬褪成了沉水香般的深潭:“不止。”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封皮是深褐色的,边缘有些焦痕,像是被火烤过又及时扑灭。
最显眼的是封蜡上的徽记——一朵逆向旋转的莲花,花瓣纹路细得像用针尖刻的,莲心处有颗极小的红点,像一滴凝固的血。
“今早出现在我案头。”他说,“我去值房时,信就压在《玄甲卫叛将名录》上。门窗没破,守夜的小旗说没见人进去。”
苏晚竹接过信,指尖触到封皮时,闻到一缕极淡的苦杏仁味——是荒星黑市常用的迷香,用来掩人耳目。
她瞳孔微缩:“能潜入锦衣卫北镇抚司值房的人……”
“绝非寻常。”陆昭补完她的话,目光落在她紧攥信的手上,“你母亲?”
苏晚竹一怔。
她望着信上的逆向莲花,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夜晚。
那时她才七岁,被周氏关在柴房,母亲浑身是血撞开木门,把她护在怀里。
“晚竹,”母亲的血滴在她手背上,烫得像火,“若有一日你见到逆莲纹,记住影蜥不过是表象,真正的敌人,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母亲提过逆莲。”她的声音发颤,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说那是……前朝的禁忌。”
陆昭的呼吸顿了顿。
他伸手覆住她发颤的手背,指腹轻轻摩挲她虎口的薄茧——那是荒星五年握刀留下的。
“逆莲是前朝暗卫的标记。”他低声说,“我父亲当年查前朝余孽时,见过类似的纹路。”
苏晚竹猛地抬头:“你父亲?”
“他死在逆莲纹的密信上。”陆昭的声音像浸了冰,“那封信说前朝太子没死,藏在玄甲卫。他带锦衣卫去查,中了埋伏。”
祭坛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是医馆的人抬着软轿来了。
苏晚竹望着绯瞳苍白的脸,突然发现盲女的手指动了动,指尖擦过她放在绯瞳掌心的义眼。
“晚竹。”陆昭的手收紧了些,“这封信,我让人抄了副本,原信你收着。”
她点头,将信塞进袖中。
逆莲纹隔着布料贴着她的皮肤,像块烧红的炭。
医馆的人走近时,绯瞳的睫毛突然颤了颤。
苏晚竹蹲下去,看见盲女眼窝里的淡金色光又亮了些,像星子重新落回夜空。
她刚要开口,绯瞳的手指突然勾住她的小指,力气轻得像片羽毛。
绯瞳的手指突然像被抽走最后一丝力气般松开,却在即将滑落时又猛地蜷起,指甲几乎掐进苏晚竹掌心。
苏晚竹俯身时,看见盲女眼窝里的淡金光芒正随着呼吸明灭,像两簇随时会熄灭的萤火。
“我……看到了更多……”绯瞳的声音比荒星冬夜的风还轻,喉间滚动着血沫的腥甜,“还有一个人……戴着金冠……他在等你……”
苏晚竹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托住绯瞳后颈,能摸到那里的皮肤烫得惊人——是影蜥毒雾残留的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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