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坊里的铜漏滴完第七滴水时,最后一枚齿轮“咔嗒”落进槽位。
铁手抹了把脸上的机油,弯腰凑近织机,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拨了拨传动轮。
木轮缓缓转动,带动整台织机发出“嗡——”的轻鸣,像是沉睡多年的巨兽终于醒了过来。
“三姑娘。”铁手直起腰,眼角的皱纹里堆着笑,“这台改良后的织机,织出的云纹锦每寸能多绕三缕金丝。林九霄之前让人做的手脚,全被咱们剜干净了。”
苏晚竹站在织机前,指尖抚过新换的青铜梭子。
梭身映出她微挑的眼尾,那点弧度像荒星崖壁上的冰棱,看着清凌凌的,碰一下能扎出血来。
“铁叔,你说林九霄为什么非要搅黄苏家的丝绸生意?”
铁手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他摸出怀里皱巴巴的图纸——正是昨日苏晚竹在他工坊找到的第七版,边角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因为丝绸不是丝绸。”老工匠压低声音,“他往染料里掺了荒星矿粉,贵族穿三个月,皮肤就会起红疹;穿半年,骨头缝里都疼。到时候全星的达官贵人都得求着青冥给解药……”
“所以他要的不是钱,是命。”苏晚竹接过话头,袖中银簪的并蒂莲硌着掌心。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簪头里藏着荒星最毒的蛇涎,“但他没想到,矿粉能毒人,也能做引子。”
铁手突然睁大了眼。
他望着苏晚竹从袖中取出个牛皮纸包,里面散落着几枚黑黢黢的零件——正是前日从废织机里拆出来的“火梭”残件。
“三姑娘是要……”
“把这些零件,连同一台未修复的织机,送到青冥工坊外围。”苏晚竹打开案上的密信,墨迹未干的“莲使”二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再让司礼监的杨公公‘恰好’查到,这火梭零件是前朝余孽用来制造火器的。至于这封信……”她指尖划过“火梭计划与前朝复国”的字样,“就说青冥的人,正用苏家织机做幌子,给前朝余孽输送物资。”
铁手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想起昨日在荒星矿场捡回的老伙计,那人为了保护这张图纸,被青冥的人打断了三根肋骨。
“好,我这就去安排。”老工匠抓起零件就要走,却被苏晚竹叫住。
“铁叔。”她递过个锦盒,“给工匠们发些银钱,就说苏家养他们不是为了当算盘珠子。”
铁手接盒子时,指腹擦过盒盖上的暗纹——正是苏家的缠枝莲。
他突然红了眼眶,重重应了声“是”,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的密信吹得簌簌响。
月上中天时,织坊的灯火渐次熄灭。
苏晚竹靠在窗棂上,望着最后一辆载着废织机的马车消失在巷口。
夜风卷着露气钻进衣领,她摸出铁手的机械表,表盖内侧的“荒星23年春”被磨得发亮——那是她在荒星用半块面包换的,换表的流民最后被辐射兽拖走了。
“吱呀——”
门轴的轻响惊得她指尖一颤。
苏晚竹迅速将表塞进袖中,转身时已换了副柔弱模样:眼尾微垂,唇角抿出丝无措,活像被惊到的小鹿。
翠姨缩在门后,手里攥着块靛蓝帕子,指节发白。
她的脚在门槛上蹭了两下,终于跨进来,帕子上的靛蓝染脏了青石板:“三姑娘,林大人说只要咱们配合,等青冥接管苏家织坊……”
“翠姨是来劝我别查了?”苏晚竹坐回妆台,镜中映出翠姨发间那支新银簪——正是前日林府送的“谢礼”,“你当真以为,林九霄会给工坊的人更好的待遇?”
翠姨的喉结动了动:“林大人说……”
“他说会涨月钱,会修工房,会给染布的娘子们发防辐射的药膏。”苏晚竹打断她,指尖敲了敲妆匣,“可你上个月来找我时,说青冥的人拖欠了三个月工钱;前儿你求我给染房添炭,说林府送的靛蓝染料里掺了沙砾,硌坏了三个娘子的手。”
翠姨的脸瞬间煞白。
她后退两步,帕子掉在地上:“三姑娘,我……我也是为了大家……”
“为了大家?”苏晚竹冷笑,起身时裙裾扫过翠姨脚边的帕子,“你以为林九霄养着你,是因为你会管工坊?他不过是要你做个传声筒,等苏家倒了,第一个被丢进荒星的就是你——毕竟知道太多秘密的棋子,留着扎手。”
翠姨突然扑过来,抓住苏晚竹的衣袖:“三姑娘,我错了!我这就去把林府给的银钱还回去,求你……”
“来不及了。”苏晚竹轻轻抽回手,“你今夜出了这门,青冥的人就会知道你找过我。”她望着翠姨瞬间崩溃的脸,声音软了些,“不过……”
“不过什么?”翠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看在你从前对染房娘子们不错的份上。”苏晚竹指了指窗外,“去前院找陆千户,他会保你周全。”
翠姨猛地抬头,正欲开口,窗外突然传来清冷却熟悉的声音:“翠姨这是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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