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蓝雾还在往梁上飘,像被扯碎的蓝绸子,混着烛火熄灭后的焦糊味,熏得人眼睛发酸。
苏晚竹贴着墙角站定,袖中那块桂花糖被掌心焐得发黏,她盯着苏明轩膝盖磕在青砖上的闷响,突然想起荒星流民窝里那些赌红了眼的汉子——同样发抖的手指,同样被欲望烧穿的眼神,不过一个是为了赌坊的欠条,一个是为了在沙暴里多活三天。
"这块灵位,是林九霄亲手送来替换的。"她开口时,声音轻得像被风托着,却在混乱里撞出清响。
众人的动作顿了顿,大长老扶着柱子的手松了松,几个原本要往外跑的年轻子弟踉跄着刹住脚。
苏晚竹望着神龛上泛着幽蓝的木牌,喉间漫上股铁锈味——那是五年前在荒星黑市,她被人灌下掺了辐射晶粉的水时,喉咙里的味道。"他不仅想害我,更想借祠堂之名,动摇苏家根基。"
"好个借刀杀人。"林墨的冷笑裹着铁器刮擦声,他将密信举到烛火旁,泛黄的纸页上"逆莲"二字被火光照得发亮,"这份证据,是我在父亲书房暗格里翻到的。"他转身时,腰间铁剑擦过供桌,震得灵位上的蓝雾又散了些,"林九霄与逆莲勾结十年,用苏家灵位做容器,等血誓日毒气漫开......"他忽然收了声,目光像刀尖子似的扎进苏明轩后颈。
苏明轩原本瘫在地上,此刻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双手撑着青砖往后缩,绣着缠枝莲的锦靴踢翻了半盏冷酒。"我、我真不知道那是逆党的东西!"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酒气混着汗酸味喷在空气里,"表舅说只要我盯着祠堂,等血誓过了就......就给我三房掌事权......"他突然扑向苏晚竹的裙角,指甲抠进她绣并蒂莲的鞋面,"阿竹,我是你堂哥啊!
我就是鬼迷心窍想要点权......你饶了我吧!"
苏晚竹垂眸看着他发颤的头顶,荒星的风突然灌进鼻腔——那时她被流民抢了最后半块压缩饼干,那个领头的汉子也是这样跪着哭,说家里有老母亲等米下锅。
结果她转身去捡刀的工夫,那人抄起碎瓷片就往她后心扎。
她蹲下身,指尖捏住苏明轩后颈的软肉,像捏荒星沙鼠的后颈那样用力:"三哥哥可记得?
当年我被赶去荒星前,你在偏厅说'灾星就该死在辐射里',说得可响了。"
苏明轩的哭嚎卡在喉咙里,后颈的疼让他仰起脸,正撞进苏晚竹的眼睛。
那双眼在荒星的风沙里淬过五年,此刻映着跳动的烛火,亮得让他打了个寒颤。
"都住手!"
祠堂大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得梁上落灰簌簌掉。
陆昭穿着玄色飞鱼服跨进来,绣春刀在鞘中轻撞出清响,身后跟着六个锦衣卫,腰间令牌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苏晚竹身上,眼尾微不可察地松了松——她袖角沾了块酒渍,是方才躲苏明轩时蹭的。
"陆千户来得巧。"林墨将密信递过去,"逆莲同党林九霄的罪证,劳烦转交司刑司。"
陆昭接过信的动作顿了顿,指腹擦过信上那枚朱砂私印——和林府库房账本上的印一模一样。
他抬眼时,正看见苏晚竹从袖中摸出块沾着体温的桂花糖,指尖在糖纸上轻轻一按,糖纸发出细碎的响。
他垂眸将糖接过去,藏进腰间锦囊,声音却冷得像腊月的雪:"带苏明轩回诏狱,其余人等,原地候审。"
几个锦衣卫上前架起苏明轩,他还在抽抽搭搭地哭,锦袍下摆拖过满地珠钗,撞得铜烛台叮当响。
苏晚竹望着他被拖出门的背影,忽然听见身侧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
"好个颠倒黑白!"苏怀远不知何时扶着柱子站直了,他原本梳得整齐的发髻散了半缕,玄色锦袍前襟沾着酒渍,像块霉斑。
他指着苏晚竹,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就算林九霄有罪,又如何证明这灵位与苏晚竹无关?
她在荒星五年,指不定......"
"苏长老急什么?"陆昭漫不经心地转着密信,"司刑司的验毒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目光扫过苏怀远发颤的指尖,"当年苏三姑娘被逐时,长老可是第一个在驱族书上按手印的。"
苏怀远的脸瞬间白过案上的素绢。
他张了张嘴,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憋出句"胡搅蛮缠",便扶着柱子重重坐下,锦靴尖无意识地蹭着地上那半片带刻痕的木片。
蓝雾不知何时散了,晨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苏晚竹脚边铺了片金。
她望着神龛上那截烧剩的灵位,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银锁——锁里刻着"因果有报"四个字。
荒星的沙暴没能磨掉那四个字,今天,该让天枢星的阳光也照一照了。
"苏晚竹是否清白,等验毒官来了自见分晓。"林墨将铁剑收回鞘中,剑鸣混着外头渐远的马蹄声,在祠堂里荡开回音。
他瞥了眼缩在角落的苏怀远,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只是有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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