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医疗中心的时光，如同在琥珀中凝固。窗外模拟的昼夜交替失去了真实的意义，唯有体内生物钟与治疗仪器的规律嗡鸣，标记着时间的流逝。凌霄平躺在病床上，身体的多处创伤在顶尖医疗技术的干预下缓慢愈合，新生的肌肉组织带来细微的麻痒与隐痛，如同无数蚂蚁在皮下爬行。但这种生理层面的不适，远不及灵基深处那片被彻底掏空后的虚无感来得刻骨铭心。
每日例行的灵基扫描，屏幕上显示的数据曲线日趋平稳，结构稳定性缓慢回升，但代表能量活性与规则亲和度的频谱区域，依旧是一片死寂的深蓝，唯有核心处那片奇特的“余烬”区域，呈现出一种绝对零度般的稳定与惰性，不响应任何外部刺激，仿佛一块冷却了亿万年的星核碎片，沉眠在灵魂的废墟之中。研究人员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将其标记为“战后灵基异变体-01”，进行长期观察。
这种内在的“空”，放大了外界环境的寂静。没有七海建人冰冷精准的指令，没有更木剑八暴躁的咆哮，没有Ruler沉静的守护，甚至连秦锋都极少露面，只有苏婉博士每日带着记录板例行检查，眼神专业而疏离。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自己心跳和呼吸的声音，孤独感如同潮水，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将他淹没。他时常会下意识地内视那片空荡荡的灵基，并非期待奇迹，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那场惨烈的战争并非梦境，确认那些逝去的身影真实存在过，也确认……自己依旧“存在”的这个事实。
偶尔，在深度冥想或半梦半醒间，脑海中会闪过一些极其破碎的画面：黑暗洪流席卷而来时Ruler圣光壁垒崩碎的极致光芒，更木剑八化作金色流星义无反顾冲入漩涡的背影，以及……灵基自毁瞬间，那片冰原和门前模糊身影的最后一次摇头。这些画面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也奇异地锚定着他近乎涣散的意识，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背负的代价与责任。
这日午后，他正对着窗外模拟的夕阳出神，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进来的是秦锋。
龙盾局的最高指挥官看上去比之前清瘦了些，眉宇间的疲惫依旧，但那双眼睛却恢复了锐利，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几分深不见底的沉淀。他没有穿军装，只是一身简单的深色便服，手里拿着一个轻薄的晶体板。
“感觉怎么样？”秦锋的声音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好多了。”凌霄撑着手臂坐起身，动作还有些迟缓。这是战后两人第一次私下交谈。
秦锋走到床边，将晶体板放在床头柜上，没有立刻切入正题，目光扫过凌霄依旧苍白的脸色和略显空洞的眼神，沉默了片刻。“身体恢复需要时间，灵基的创伤……更是如此。不用急。”
凌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秦锋来此，绝非只是为了问候。
秦锋拿起晶体板，激活。一道柔和的光幕展开，呈现出的并非星图或数据，而是一份长长的、密密麻麻的名单，名单旁标注着简单的信息：姓名，代号，所属单位，状态。状态一栏，大多标注着“MIA”（战斗中失踪）或“KIA”（阵亡），触目惊心。更木剑八和Ruler的名字，赫然在列，状态皆是“MIA”。
“这是‘终焉黎明’行动的初步伤亡统计，”秦锋的声音低沉，没有波澜，却带着千钧重量，“还不完整，很多人的遗体……无法找回。”
凌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呼吸一滞。尽管早有预感，但亲眼看到那两个名字以这样的形式出现，依旧带来窒息般的冲击。那个永远战意沸腾的身影，那个沉默如山的守护者，真的……可能回不来了吗？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指甲陷进掌心。
秦锋没有催促，任由沉默在病房中蔓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收起名单，光幕切换，展现出一幅更新的、范围更广的星图。星图上，原本代表古神核心节点的那个黑暗漩涡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标注为‘规则湮灭区’的虚无地带。但在太阳系外围，乃至更遥远的星域，出现了数个新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标记点。
“核心节点的湮灭，确实重创了那个监控网络，”秦锋指向星图，“我们监测到，其大部分外围节点已失去活性，对已发现‘星骸’的监控信号也中断了。人类文明……暂时赢得了喘息之机。”
这应该是个好消息，但秦锋的语气没有丝毫轻松。
“但是，”他话锋一转，手指点在那些新的红光标记上，“在核心节点崩塌前后，我们位于柯伊伯带以及奥尔特云边缘的几个深空监测站，捕捉到了这些短暂的能量波动。波动特征……与古神网络同源，但结构更简洁，隐匿性更强，且……似乎带有某种‘自毁’或‘休眠’后的激活迹象。”
凌霄的目光凝滞在那几个红点上，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我们推测，”秦锋的声音凝重如铁，“古神网络可能并非只有一个核心。或者……在核心节点被毁的同时，某种应急协议被触发，激活了这些一直处于深度休眠状态的……‘备用节点’或‘观测哨’。它们的目的是什么？是继续执行监控？还是在积蓄力量，准备反扑？或者……在向更遥远的‘主宰’发送最后的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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