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张芝麻饼装进油纸袋,手腕一翻将袋子抛给排队的书生,动作利落得像变戏法。摊前的长队往前挪了挪,有人喊:"潘娘子,再来两个糖酥的!"她应着"好嘞",眼角瞥见武大郎蹲在角落,正用炭笔在木板上划道道——今日卖了多少饼、挣了多少铜板,他都一笔一划记着,虽然字歪歪扭扭,倒没错过一个数。
"大郎,过来。"她扬声喊。
武大郎慌忙站起来,手里的炭笔差点掉地上。他小跑过来时,裤脚沾着的面粉蹭在潘金莲的围裙上,她没恼,反而指着木板上的数字笑:"这'五十'写成'五+', 亏你想得出来。"说着拿起炭笔圈出个红圈,"记住了,这样才对。"
武大郎的脸腾地红了,指尖在红圈旁蹭了蹭,像要把那圈红色刻进心里。这时街角传来喧哗,西门庆家的恶奴又来捣乱,上次被潘金莲用账本怼回去,今儿换了新招数——抱着只瘦鸡站在摊前,故意嚷嚷:"哟,武大郎的饼里掺沙子,看看这鸡都不吃!"
排队的人顿时骚动起来。潘金莲没回头,手里的擀面杖"咚"地砸在案板上,芝麻饼的香气混着她的声音漫开:"街坊们瞧瞧,这鸡是西门大官人府上的吧?听说昨儿刚从疫区拉回来,怕是连米都不吃,何况我的饼?"
恶奴的脸白了,怀里的鸡突然扑腾起来,鸡毛掉了潘金莲一围裙。她顺势抓起鸡毛往恶奴身上一掸:"拿着你的瘟鸡赶紧走,别污了我的摊子!"周围的人哄笑起来,有人喊"打出去",恶奴灰溜溜地抱鸡跑了。
武大郎攥着炭笔的手一直在抖,等恶奴走远了,他突然往木板上划了个歪歪扭扭的红圈,把"西门庆"三个字圈在里面,像只被踩扁的蟑螂。潘金莲看着那红圈笑出了声:"画得好,就得这么记。"
傍晚收摊时,潘金莲数着铜板,突然发现多了串碎银子。她挑眉看向武大郎,他立刻摆手:"不是俺拿的!"却偷偷瞟向卖菜的王婆——早上王婆说孙子病了,潘金莲多给了两个饼,许是老人家偷偷塞回来的。
"收着吧。"潘金莲把银子塞进他手里,"明天给王婆孙子买两副膏药。"她瞥见木板上多了个新记号:一个小太阳,旁边写着"暖"。不用问也知道,是记着今早她把烤热的饼给了冻得发抖的乞丐。
夜里,潘金莲翻出账本对账,武大郎蹲在灶前烧火,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挺直腰杆的巨人。他突然说:"媳妇,俺想认字。"炭笔在手里转了转,"以后俺来记账,你就不用熬到半夜了。"
潘金莲心里一动,从箱底翻出本蒙学课本,是她用两串饼从教书先生那换的。她翻开第一页,指着"人"字教:"这个念人,你是好人,我是好人,咱们都是人。"
武大郎的指尖在字上摸了摸,突然抬头:"那西门庆呢?"
她愣了愣,在旁边画了个小叉:"他不算,他是......"想了半天没想出合适的词,干脆画了只蟑螂,"这个。"
武大郎咯咯笑起来,笑声震得灶膛的火星直跳。他跟着念"人",声音粗哑却认真,像在宣誓。潘金莲看着他低头写字的样子,突然觉得这破屋亮堂得很——灶火是暖的,账本是满的,连空气里的面粉味,都带着点甜。
转天一早,潘金莲刚支起摊子,就见武松站在巷口。他比画上还高大,铠甲上的霜还没化,手里的虎头枪往地上一戳,震得石板都颤。武大郎手里的炭笔"啪"地掉了,躲到潘金莲身后,只露出半张脸。
"哥。"武松的声音像打雷,却没带杀气。他盯着潘金莲手里的芝麻饼,又看了看武大郎木板上的红圈,突然问,"嫂子的饼,能给我来十个吗?"
潘金莲往他手里塞了个热乎的:"刚出炉的,先尝尝。"眼角瞥见武大郎在木板上划了个新记号——一个威风的小人,旁边写着"弟"。她突然想起昨晚教的"人"字,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时西门庆带着官差来了,老远就喊:"武松!你哥嫂偷税漏税,快把他们抓起来!"武松没理,咬了口饼,突然把枪往地上一顿,枪杆上的红缨扫过官差的脸:"我哥嫂的账本,我看过。"他指了指武大郎的木板,"比你的干净。"
西门庆的脸绿了。潘金莲趁机掏出新账本,每笔收入都标着"已交税",红圈把西门庆的名字圈得像要渗血:"要不要给官差大人念念?比如你上个月卖私盐的进项?"
武大郎突然从她身后钻出来,举着木板喊:"还有这个!"他指着"西门庆=蟑螂"的记号,声音虽抖,却没再躲,"俺媳妇说的,都记着呢!"
周围的人笑翻了。武松看着哥哥涨红的脸,又看了看嫂子手里翻飞的账本,突然伸手帮武大郎扶正了歪倒的木板。阳光落在三人身上,把影子叠在一起,像株刚抽出新芽的树,根在土里扎得牢牢的。
潘金莲低头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轰"地窜起来,映得账本上的红圈亮闪闪的。她想,往后这账本上的红圈,怕是要多起来了——不过没关系,有这两个男人帮着记,再难缠的麻烦,都能圈成不值一提的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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