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陶罐架在几块临时垒起的石头上,罐底的火苗舔舐着粗糙的陶壁,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罐内浑浊的溪水翻滚着,逐渐蒸腾出白色的水汽,夹杂着草药特有的清苦气息,在这狭小破败的棚屋里弥漫开来,奇异地冲淡了原本浓重的霉味和绝望感。
林薇薇跪坐在火堆旁,用一根细细的树枝小心地搅动着罐内的药汁。她的神情专注至极,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精密的工作。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映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也照亮了她眼底那簇比火苗更坚韧的光亮。
林澈蜷缩在母亲身边,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姐姐的动作,又时不时担忧地看看昏迷不醒、呼吸依旧急促的柳氏。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糙米的小布袋,仿佛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阿姐,药……药好了吗?”他小声地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快了。”林薇薇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再等一会儿,让药性充分熬出来。”她记得一些现代中药学的常识,知道有些药材需要久煎才能更好地析出有效成分,尽管她无法确定老周给的这些劣质药材还剩多少药力,但她必须做到力所能及的最好。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终于,林薇薇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她小心地将陶罐从火上移开,放在一旁晾凉。滚烫的药汁散发出浓烈的苦涩味,她却觉得这味道无比安心。
等待药汁降温的间隙,她没有丝毫停歇。她拿出另一个稍大些、破损不那么严重的陶碗——这是她用几文钱从老周杂货铺角落的废品堆里淘换来的——舀出一些之前烧开后又晾凉的溪水,开始淘米。
糙米粗糙,夹杂着不少细小的砂石和谷壳。她极其耐心地一遍遍揉搓、漂洗,直到水变得相对清澈。这个过程繁琐而耗时,但她做得一丝不苟。母亲病重,弟弟年幼,肠胃都极为脆弱,任何一点不洁都可能引发新的问题,她必须尽可能避免。
洗净的米粒倒入另一个陶罐,加入适量的水,重新架到火上。很快,米香开始随着蒸汽溢出,虽然清淡,却带着一种实实在在的、关乎生存的温暖力量,渐渐与药味交织在一起,充盈着整个棚屋。
林澈不自觉地吸着鼻子,小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目光却始终离不开那开始咕嘟冒泡的粥罐。
药汁温度降至适口,林薇薇尝了一小口,苦得她皱紧了眉头,但确定不烫嘴后,便小心地扶起柳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用一块洗净的、边缘相对光滑的碎陶片,一点点地将深褐色的药汁喂进她干裂的唇间。
柳氏依旧昏迷,但吞咽的本能还在。大部分药汁流了出来,染脏了本就破烂的衣襟,但总有一部分被喂了下去。
喂完药,林薇薇已是满头大汗。她轻轻放下母亲,仔细为她擦去嘴角的药渍。
粥也熬得差不多了。米粒开花,汤汁变得粘稠。她撒入一点点碾碎的粗盐,搅拌均匀。
她先盛出小半碗,吹到温热,再次扶起柳氏,极其缓慢地喂她喝了几口米油。接着,她才给眼巴巴望了许久的林澈盛了满满一碗。
“慢点吃,小心烫。”她叮嘱着,自己才端起最后小半碗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稀薄米汤,慢慢地喝起来。米汤温热,滑过喉咙,落入空瘪的胃袋,带来久违的、实实在在的抚慰。
林澈吃得狼吞虎咽,小脸上终于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看着弟弟不再因饥饿而哭泣,看着母亲喂进去了药和食物,林薇薇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丝。尽管未来依旧一片迷茫,但至少,她们熬过了落地之后最混乱、最无助的第一个昼夜。
简单的饭食过后,夜色已深。棚外风声呜咽,偶尔传来不知名野兽的遥远嚎叫。
林薇薇将火堆移至棚屋角落,添加了足够的柴火,使其既能提供些许温暖和光明,又能缓慢燃烧维持到天亮,还尽量避免了引燃棚屋的风险。
她让疲惫不堪的林澈紧挨着母亲睡下,自己则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担任起守夜的责任。
跳跃的火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微微晃动。
她没有丝毫睡意。
怀里的那枚银锭和剩余的铜钱冰凉而沉重,提醒着她白日的幸运,也警示着未来的艰难。这笔钱是救命钱,绝不能轻易动用,每一文都要花在刀刃上。
她的目光在昏暗的棚屋内缓缓扫过。
透风的墙壁,漏雨的屋顶,一无所有的家当,病重的母亲,年幼的弟弟……
生存的挑战具体而残酷。
她开始在心里默默规划,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首要,母亲的病。 草药只能应急,若明日不见好转,甚至恶化,必须想办法请郎中。但这需要钱,也需要门路。赵里正……或许是个突破口,但该如何接触?
其次,安身之所。 这个破棚根本无法长期居住,尤其岭南雨季将至,必须尽快修缮。需要材料:茅草、泥土、或许还需要一些竹木。这需要体力,也需要可能的工具,或许还需要雇人帮忙?这又涉及到钱和与村民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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