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的空气,在众人离去后,似乎并未变得轻松,反而因只剩下核心几人,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与凝重。长明灯的火苗依旧稳定地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映照着石壁上那些沉默而肃杀的兵器架,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铁血与谋略的气息。
楚昭南缓缓放下手中的紫檀木杆,那根指挥了方才整个“惊蛰”行动沙盘推演的杆子,此刻在他手中,仿佛仍残留着千钧重担的余温。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三位女侠身上,尤其是在林若雪那清冷而苍白的脸庞上,停留的时间,微不可察地长了那么一瞬。
“三位姑娘,”他开口,声音比方才少了几分决绝的杀伐,多了几分属于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份本不该轻易流露的、深沉的疲惫与诚挚,“明日……有劳了。”
他深深一揖,动作标准而郑重,是标准的谢礼。
杨彩云和沈婉儿连忙侧身还礼。杨彩云沉声道:“郡王言重,除魔卫道,本就是我辈份内之事。”沈婉儿亦轻声道:“王爷运筹帷幄,我等只是略尽绵力。”
楚昭南直起身,目光掠过杨彩云和沈婉儿,最终,还是定格在了林若雪的脸上。他看着她那仿佛永远凝结着一层薄冰的眸子,看着她因伤势失血而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脊梁,看着她背后那柄散发着隐隐寒气的“寒霜”剑。许多话语在他喉头滚动,关乎局势,关乎安危,关乎那渺茫难测的明天……但最终,那些关乎大局、理智的言辞,都被一种更为汹涌、更为私人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知道,此刻任何关于战局的叮嘱都是多余的,眼前的女子,其坚韧、其决断、其智慧,远非常人所能及。他更知道,明日一战,林若雪所承担的风险,是所有人中最大的。直面无底深渊般的幽冥帝君,其中的凶险,他甚至连想都不愿去想。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驱使他必须在此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对着杨彩云和沈婉儿微微颔首:“杨姑娘,沈姑娘,还请稍作准备,检查随身之物。本王……有些话,想单独与林姑娘说。”
杨彩云和沈婉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与复杂。她们没有多言,只是默默点头,沈婉儿轻轻拉了拉杨彩云的衣袖,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向了密室的另一侧角落,开始低声检查着随身携带的丹药、银针、以及一些可能用到的零碎物事,刻意将空间留给了那两人。
密室的这一角,便只剩下了楚昭南与林若雪。
灯光似乎也识趣地黯淡了几分,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空气中弥漫着石壁的微凉、灯油的微腥,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名为紧张的悸动。
林若雪静静地看着楚昭南,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不耐或疑惑,只是平静地等待着。她似乎能感觉到眼前这位年轻郡王内心那并不平静的波澜。
楚昭南看着近在咫尺的她,鼻尖甚至能隐隐嗅到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淡淡药香与冰雪气息的冷冽味道。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原本准备好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关切与鼓励,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灯火跳跃的微响,以及远处角落里沈婉儿整理药囊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窸窣声。
终于,楚昭南似乎放弃了组织好的语言,他伸出手,动作有些缓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探向自己腰间。在那里,悬挂着一枚并非王室制式、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古朴玉佩。
玉佩呈圆形,比寻常玉佩略小,色泽是温润内敛的青白色,质地并非顶级的羊脂白玉,却自有一股浑厚通透之意。玉佩正面,以极其古拙苍劲的刀法,浮雕着一只盘绕的螭龙,龙首微昂,形态并非皇家常用的五爪金龙那般张扬霸道,而是带着一种隐而不发、蓄势待动的神韵。玉佩的边缘,已被摩挲得十分光滑,显然常年贴身佩戴。
他解下这枚玉佩,动作轻柔,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然后,他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不由分说地,将这只还带着他体温的玉佩,轻轻塞入了林若雪微凉的手中。
入手是一片温润。
林若雪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却被楚昭南用更大的、却依旧克制的力道按住。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与她指尖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林姑娘……”楚昭南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沙哑的磁性,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有敬佩,更有一种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深藏已久的情愫,“此物……随我多年,并非什么护身法宝,也无关皇室身份……”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措辞,最终只是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诚挚地说道:“它……是我母妃留下的……唯一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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