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劳作结束。
白术和当归拖着疲惫的身体刚到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洗把脸,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
浓厚的乌云如同打翻的墨汁,迅速吞噬了夕阳的余晖。
狂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抽打在脸上生疼。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狂暴的雨幕,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糟了!地里的苗!”白术脸色大变,失声喊道。
他猛地推开院门,连蓑衣都顾不上拿,抓起门边一把破旧的油纸伞就往外冲,身影瞬间被暴雨吞没。
“白术!等等!”当归抓起另一顶斗笠,也一头扎进了雨里。
暴雨如注,山路瞬间变得泥泞不堪。
当归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白术后面,雨水模糊了视线,冰冷的雨水顺着脖子往里灌。
他艰难地跋涉着,心里满是绝望。
新垦的坡地土薄,这么大的雨,那些本就孱弱的秧苗,怕是要被冲得干干净净了!
好不容易冲到地头,眼前的景象却让当归愣住了。
预料中一片狼藉、秧苗尽毁的场面并未出现。
白术正佝偻着腰,在瓢泼大雨中奋力挥舞着锄头!
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头发、脸颊不断流淌,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脊梁。
他正沿着坡地边缘,不顾一切地挖着一条浅浅的排水沟!
雨水汇集成浑浊的溪流,顺着他刚刚挖出的沟壑,哗啦啦地流向更低洼的地方,避开了大部分玉米苗的根部!
那些蔫头耷脑的秧苗在狂风暴雨中剧烈摇摆,根部却因为白术这亡命徒般的举动,暂时避免了被积水彻底泡烂或连根拔起的命运!
“白术!”当归大喊一声,冲过去想帮忙。
“别过来!看着那边!堵住口子!”白术头也不抬地嘶吼着,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嘶哑。
他指着一处水流开始冲击苗垄的地方。
当归连忙扑过去,用手,用脚,甚至用身体去堵,去扒开淤积的泥土树叶。
冰冷的雨水和泥浆糊满了全身,他冷得直打哆嗦,手指在泥水里抠得生疼,肩胛的旧伤在冰冷的刺激下阵阵抽痛。
白术的身影在雨幕中晃动,像一头倔强的、守护领地的困兽,每一次挥锄都拼尽全力。
雨水顺着他缠眼的纱布边缘不断渗入,他也浑然不顾。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终于渐渐小了些。
排水沟发挥了作用,大部分秧苗虽然被风雨摧残得东倒西歪,但根部还顽强地扎在泥土里。
白术拄着锄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脸色苍白得吓人,身体微微摇晃。
“你怎么样?”当归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泥水,踉跄着跑过去扶住他。
白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抬起头,缠着纱布的脸对着那片狼藉却顽强存活的田地,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雨幕边缘。
是玉梅!她撑着家里那把最大的油布伞,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过来。
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和布鞋,额前的刘海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白术哥!当归哥!”她跑到近前,声音带着焦急和喘息,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白术苍白湿透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她顾不得许多,连忙把怀里紧紧护着的油布包塞给当归,“快!快给白术哥披上!干净的旧褂子!还有……还有两块杂粮饼子,你们垫垫!”
当归接过那尚带着玉梅体温的包裹,心头一热。
玉梅的目光又转向白术,声音带着哭腔和心疼:“你……你不要命了!这么大的雨,眼睛又……你冲出来干什么呀!”她伸出手,似乎想替他擦擦脸上的雨水,却又怯怯地停在了半空。
白术沉默着,微微侧过脸,避开了玉梅伸出的手。
雨水顺着他紧抿的嘴角流下。
“我没事。”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疏离,“地……地不能毁。毁了,全家……都得饿死。”
他顿了顿,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你快回去吧,雨还没停透,别淋病了。”
玉梅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深深的委屈和不解。
她看着白术湿透的背影,看着他明明虚弱不堪却依旧挺直的、带着拒绝意味的脊梁,泪水终于混着雨水滚落下来。
她咬了咬嘴唇,猛地一跺脚,转身冲进了淅淅沥沥的雨幕里,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当归看着玉梅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身边如同石雕般沉默伫立的、浑身滴水的白术,只觉得这场冰冷的暴雨,不仅冲刷着土地,也彻底浇灭了少女心头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之火。
现实的重担,比这夏日的骤雨更加无情,轻易就能将那些脆弱而美好的东西,冲刷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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