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的影子在石桌上摊成一片斑驳的网,秋阳透过叶隙漏下来,在江翊的物理笔记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随着风动轻轻摇晃。苏晓晓正拿着那本笔记本翻来翻去,指尖划过“三省六部制齿轮图”时,指腹突然触到个硬硬的东西,她“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从纸页间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纸页与照片摩擦的瞬间,带起一阵陈旧的气息,像打开了个尘封的木盒,里面装着被阳光晒过的味道。
照片边角卷得厉害,像被反复揉过的糖纸,边缘泛着褐色的痕,像被岁月啃过的边,上面蒙着层薄薄的灰,大概是在笔记本里藏了太久,连香樟叶的气息都渗进了相纸。画面有些模糊,像蒙着层雾,又像隔着层磨砂玻璃,只能看清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梳得整整齐齐的辫子垂在肩头,发梢系着粉色的蝴蝶结,已经褪成了浅白,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鲜亮。她穿着粉色连衣裙,裙摆上印着小小的草莓图案,洗得有些发白,站在一棵香樟树下,手里举着片巨大的香樟叶,叶尖几乎遮住她半张脸,只露出双弯成月牙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睫毛长长的,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影。背景里的香樟树和现在学校里的这棵很像,树干上也有块斑驳的树皮,像只眯着的眼睛,树旁的石桌边缘缺了个角,和眼前的石桌一模一样,连石桌上的一道裂纹都分毫不差。
“这是谁啊?”苏晓晓把照片举到阳光下,光斑在女孩的裙角晃来晃去,像只跳跃的小甲虫。“看这香樟树,看这石桌,连树旁的垃圾桶都一个样,肯定是在学校拍的吧?江翊,你小时候还扎羊角辫?”她突然凑近江翊,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肩膀,草莓发绳蹭过他的胳膊,带来点痒痒的触感,“不对啊,这是个小女孩,你小时候长这样?可你哥说你小时候是平头,耳朵大大的,像个小和尚,还总爱抢他的橡皮。”
江翊的耳朵“腾”地红了,像被夕阳烫过,连耳根都透着粉,像染上了天边的晚霞。他伸手去抢照片,指尖却在半空中顿住,目光落在照片里的香樟叶上,叶纹在模糊的画面里依然能看出脉络,像条小小的河,喉结轻轻动了动:“不是我。”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照片里的人,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一用力,照片里的女孩就会跑掉。
林溪把照片接过来,指尖触到粗糙的相纸,边缘磨得有些发毛,像被无数次触摸过,带着种温润的质感。她对着光仔细看,发现女孩脚下的青石板上,用粉笔写着个歪歪扭扭的“文”字,笔画被雨水洇得快要看不清了,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像块融化的糖,却能看出写的时候很用力,刻进了石板的纹路里,连石缝里的青苔都绕着它长。“这字……”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江翊,眼睛亮了亮,像被阳光照透的玻璃,“你上次说,你小时候在香樟树下学写字,总把‘文’字写得缺胳膊少腿,还被你哥笑?”
江翊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封面的磨损处,蓝色封面上的“物理”二字被蹭得有些模糊,露出下面的白色纸基,像块补丁。“大概是五岁那年,”他的声音带着点回忆的涩,像泡了太久的茶,余味里有点苦,又有点甜,“我妈带我来学校看我哥,他当时在这读初中,就在这棵香樟树下做题,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趴在石桌上像条大虫子。我哥在石桌上写作业,我就在旁边用粉笔乱涂,把‘文’字写成了‘又’,还哭着说‘这字长得太奇怪,横不像横,撇不像撇,比我搭的积木还难’,我哥笑我‘连字都怕,以后怎么学理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照片里的香樟叶,像在数叶纹的数量,指尖无意识地在石桌上画着什么,画出歪歪扭扭的线条,像在拓当年的叶纹:“有个小女孩跑过来,扎着羊角辫,辫子上的粉色蝴蝶结随着她跑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穿着粉色的裙子,像颗会跑的草莓糖。她手里举着片香樟叶,叶子大得像把小扇子,说‘你看这叶子的纹路,像不像‘文’字的笔画?上面的横,下面的撇,都藏在里面呢’。她教我把叶纹拓在纸上,说‘跟着叶子学写字,就不会写错了’。她拓的时候,阳光从叶隙漏下来,落在纸上,叶纹的影子和粉笔印叠在一起,像幅画,画里还有我们俩的影子,小小的,挨在一起。”
陆知行拎着空奶茶杯回来时,正看见三人围着照片发呆,像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他把杯子塞进垃圾桶,金属桶发出“哐当”一声轻响,惊飞了落在香樟树上的麻雀,扑棱棱地飞走了,带落几片叶子,其中一片正好落在照片上,像给女孩的裙子加了片新装饰。“什么宝贝呢?”他凑过来,下巴搁在林溪的肩上,呼吸扫过她的耳廓,有点痒,像小虫子爬过。“哟,这不是‘香樟叶写字事件’的女主角吗?”他指着照片里的女孩,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盛着笑,“江翊你藏得够深啊,我还以为你小时候跟树说话呢,原来有个这么可爱的小老师,难怪你现在总爱往香樟树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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