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的风卷着香樟叶掠过巷口,叶尖在地面扫出沙沙的响,像谁用指尖捻着碎纸在低声说话。苏晓晓家的麻辣烫店飘出骨汤混着辣椒的香气,红底白字的招牌在路灯下泛着暖光,把对面斑驳的砖墙都染成了橘红色,墙缝里钻出的野草在风里点头,像在应和这人间烟火气。林溪拎着空保温袋往回走,袋子在风里鼓成小灯笼,边角被吹得猎猎作响,刚拐过街角的梧桐树干,就看见江翊站在店门口的路灯下,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白T恤,领口卷着三圈边,磨出细密的毛絮,手里攥着张外卖单,指尖被风吹得发红,像刚从雪地里捞出来的草莓,透着股倔强的红。
他显然在等什么,脚尖在地上碾出浅浅的坑,水泥地上的裂缝里还嵌着片银杏叶,边缘卷得像波浪,是上周从学校香樟树上摘的——林溪记得那天他举着叶子说“像把小扇子”,当时阳光透过叶缝在他手背上投下碎金似的光斑。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店里的取餐口,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每次取餐口的黄铜铃铛响动,他的肩膀都会下意识地绷紧,像只警觉的小鹿听见风吹草动,喉结也跟着上下滚动一下,仿佛在吞咽什么没说出口的话。林溪的脚步顿了顿,帆布鞋踩在落叶上发出脆响,突然想起陆知行昨天在群里发的消息,配着张江翊在医院走廊的照片:“江翊奶奶转进普通病房后,他每天晚自习前都要给医院送晚饭,保温桶上总贴着张便利贴,写着‘奶奶今天想吃的菜’,字比物理公式还工整。”今天大概是趁着周末,给自己也捎份吃的,可他手里的外卖单捏得太紧,纸角都卷成了波浪,边缘泛着毛边,像被反复摩挲过。
“林溪?”江翊先看见了她,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像被揉过的纸团展开时带着褶皱的哑,他把外卖单往校服口袋里塞了塞,指节在纸页上捏出深深的褶皱,像要把什么秘密嵌进纤维里,“刚吃完?”路灯在他头顶投下圈光晕,把他的头发染成浅棕色,发梢沾着片细小的落叶,眼下的青黑淡了些,却还是像被墨笔扫过的痕迹,顺着颧骨往下晕,显然昨晚没睡好——林溪知道,他总在奶奶睡着后才敢趴在床边刷题,病历本当枕头,物理错题本摊在膝盖上。
林溪点点头,目光落在他臂弯里的校服袖口——那里沾着点碘伏,棕褐色的印记像块小小的地图,边缘晕成浅黄。上周在医院撞见他给奶奶擦身时,碘伏洒在袖口,当时他笑着说“洗不掉也没事,像军功章”,还把袖子卷得更高,露出胳膊上的针眼,说“护士姐姐夸我血管直,好打针,省得她们找半天”。此刻那片棕褐色的印记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里,针脚处还缝着块补丁,是浅灰色的棉布,和校服的藏青有点不搭,却缝得又密又匀,针脚像排列整齐的省略号。林溪见过江翊妈妈缝书包带,就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借着应急灯惨白的光穿针,线在指尖绕了三圈才打结,说“这样结实,能用到毕业”,当时她手指上还缠着创可贴,是给奶奶削苹果时划的。
取餐口的铃铛叮当作响,黄铜的铃铛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声,像串没敲准的音符。穿橘红围裙的店员探出头喊:“302号外卖!番茄味的!多加玉米那种!苏阿姨特意交代的!”江翊立刻迎上去,脚步有点急,鞋跟在水泥地上磕出轻响,像颗心跳落,接过沉甸甸的塑料袋时,手指在袋口顿了顿,似乎在确认什么,指尖把塑料袋捏出几个小坑,指腹泛白。林溪的目光落在袋子上——透明塑料袋里露出半盒玉米,黄澄澄的段儿煮得裂开缝,金黄的玉米粒像撒了把碎金,是她最爱的那种甜糯玉米,颗粒饱满得能看见顶端的小尖。上周在学校食堂,她还对着餐盘抱怨“食堂的玉米太老,咬不动,像在啃木头”,当时江翊坐在斜对面,正把自己碗里的玉米往她餐盘里拨,说“我不爱吃甜的”,其实她看见他后来把剩下的玉米芯都啃干净了。
“给奶奶带的?”林溪的声音突然有点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风卷着麻辣烫的香气扑过来,混着番茄的酸甜,是她偏爱的口味——酸得刚好解腻,甜得不会发齁。上周在图书馆刷题时,窗外下着小雨,玻璃上凝着水珠,她随口说过“番茄汤煮玉米比骨汤更甜,酸溜溜的能解腻,像把烦心事都泡软了”,当时江翊正用红笔圈错题,笔尖在“洛伦兹力”三个字上顿了顿,没接话,却趁她去接水时,在她的历史笔记本上画了个小番茄,旁边写着“甜度100%”,字迹被笔尖戳出个小洞,像在强调什么。
江翊的耳尖突然红了,像被路灯烤过的苹果,红得能看见细细的毛细血管,塑料袋在手里晃了晃,里面的汤盒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像两颗心在跳。“嗯,奶奶今天想吃点酸的,医生说开胃,”他往医院的方向偏了偏身,脚步却没动,鞋底在地上碾出半圈印,像是要走,却又停住,手指在塑料袋提手上绕了圈,把提手勒得更紧了,“苏阿姨说,你刚才在店里……跟你妈妈和解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陆知行在群里发了照片,说看见你妈妈给你剥鹌鹑蛋,蛋壳剥得特干净,像艺术品,连里面的膜都撕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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