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茶馆”二楼的雅间里,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盏在寒风中摇曳的马灯,将五道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长长短短,如同五尊沉默的、充满了不祥气息的雕像。
“干了!”
当张立业,这个平日里以和气生财的面目示人的地下交通站站长,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那张本就肥胖的脸上,所有的血色,都褪得一干二净。
“张掌柜,”一直守在楼梯口,如同磐石般沉稳的老兵孙大海,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被风干了的牛皮在摩擦,“这件事,不是儿戏。你,想清楚了?”
“清楚了。”张立业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看了一眼窗外那片,被无尽夜色笼罩的、危机四伏的县城,脸上,露出了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苦笑,“从我,答应赵政委,留在这座城里,当咱们队伍的眼睛和耳朵的那一天起,我就把我的脑袋,挂在了裤腰带上。早一天掉,晚一天掉,又有什么区别?”
“好!”一直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的虎子,第一个,就跳了起来!他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震得茶杯“哐当”作响!“张掌柜!俺以前,还以为,你们这些城里当掌柜的,都是些软骨头!俺,给你赔不是了!你,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汉子?”张立业自嘲地摇了摇头,“我算什么汉子。真正的汉子,是你们。”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用一块破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手中那把冰冷的剥皮小刀的男人,眼神,变得无比的凝重。
“杨队长,既然,我们都决定,要干这票大的了。那……那我们这第一步,该怎么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杨汝成的身上。
杨汝成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将那把,早已被他擦拭得,能映出人影的猎刀,重新,插回了腰间的刀鞘里。
然后,他抬起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看着张立业,缓缓地开口。
“你,先说说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张立业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了过来,“您是说,小野中尉,和,松本大尉?”
“对。”杨汝成点了点头,“我要知道,他们所有的一切。”
“他们的习惯,他们的弱点,他们,每天,什么时辰吃饭,什么时辰睡觉,甚至,什么时辰,去茅房。”
“我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了他们那个乌龟壳,身边,带的人最少。”
“好。”张立业点了点头,他走到墙角,从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摸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账本。
他将账本,在桌子上,摊了开来。
那上面,没有记任何账目。
而是,用一种,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符号和暗语,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整个抚松县城里,所有日伪军官的,详细情报。
“杨队长,您看。”他指着其中一页,声音,压得极低,“这个,就是小野。全名,小野次郎。二十七岁,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工兵科的。为人,极其傲慢,自大。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什么弱点?”王二,在一旁,瓮声瓮气地问道。
“好色。”张立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这家伙,简直就是个色中饿鬼!我们的人,盯了他半个多月了。他,每天晚上,只要一忙完采石场的事,就雷打不动地,会去一个地方——城南,‘菊下楼’。”
“‘菊下楼’?”
“是,我们抚松城里,最高档的,一家日本妓院。”张立业解释道,“那里,只招待日本人。守备,也极其森严。但是,”他的话锋,猛地一转,“这个小野,每次去,都有一个习惯。他,从不带卫兵。而且,他会在那里,一直待到,第二天早上,才心满意足地,一个人,醉醺醺地,走出来。”
“你的意思是……”赵小山的眼睛,亮了!
“没错。”张立业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在他,从‘菊下楼’出来,回采石场的路上,动手!”
“那条路,很偏僻。凌晨时分,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机会!”
“好!”王二一拍大腿,猛地站起身!“那还等什么?!队长!这个活儿,交给我了!俺,带着虎子,今天晚上,就去那条路上,给他,埋伏好了!保证,把他,连人带钥匙,都给您,囫囵个儿地,‘请’回来!”
“不行!”
杨汝成和赵小山,几乎在同一时间,否决了他的提议!
“铁塔哥,你这是猪脑子!”赵小山急了,“你把他‘请’回来了,全城的鬼子,都得疯!我们,还怎么去拿,松本那个老鬼子手里的通行证?!”
“我……”王二被噎得满脸通红。
“小山说的对。”杨汝成的声音,不容置疑,“我们这次,是智取,不是强攻。我们的目标,是钥匙,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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