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大周永熙年间,金陵城中有座敕造宁国府,府中老太君徐氏年过七旬,精神矍铄。这日正值腊月二十三,府中梅花开得正盛,老太君由两个孙女搀着在园中赏玩。长孙女名唤黛心,穿着藕荷色缕金袄,葱黄绫棉裙,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颇有林下风致;次孙女名唤嫣红,着大红羽缎对襟褂子,蜜合色罗裙,顾盼神飞,见之忘俗。两个姐儿正说笑时,忽见管家媳妇慌慌张张来回:“京里二老爷升了兰台寺大夫,报喜的已到前厅了!”
众人忙往荣禧堂去,只见满府张灯结彩。偏有个青衣小婢在穿堂探头探脑,被管家逮个正着。这婢子名唤柳五儿,原是厨下粗使丫头,因生得眉眼俊俏,常往主子跟前凑趣。老太君见她衣衫单薄,叹道:“这般寒天,倒难为她。”遂命赏件旧袄。五儿叩头谢恩时,袖中忽落出个香囊,绣着交颈鸳鸯,针线竟是黛心房中之物。
且说黛心回至潇湘馆,见案头诗稿似被人翻动,正自疑惑,丫鬟雪雁来回:“方才太太屋里的周瑞家的送来宫花,说是薛姑娘给各位姑娘戴的。”黛心冷笑道:“别人挑剩的才给我,倒是会做人情。”话音未落,忽见窗外人影一闪,追出去却见廊下积雪上留着几个湿脚印,直通后园假山。
当夜府中设宴,戏台上正演《牡丹亭》。嫣红挨着母亲邢夫人坐,忽觉袖中多出个纸团,展开见是蝇头小楷:“明日未时,枕霞旧馆。”心中正自诧异,忽听席间哗然——原是戏子们扮杜丽娘的那个竟与黛心有七八分相似。老太君笑道:“这孩子平日不声不响,倒是个有造化的。”邢夫人却沉了脸,暗暗拧了嫣红一把。
却说五儿得袄后,越发常在老太君跟前伺候。这日捧茶时,袖中飘落一方胭脂绢子,被嫣红拾起。绢角绣着“潇湘妃子”四字,分明是黛心别号。嫣红不动声色藏入袖中,转头却见柳五儿正与二房少爷延卿在梅树下低语。那延卿本是大老爷庶出,平日最是眼空心大,见嫣红过来,忙甩手走了。
腊月二十六,薛家太太携女来访。薛姑娘宝琴生得珠圆玉润,与黛心一见如故。二人正在暖阁里看诗,忽听外头吵嚷。原是邢夫人房里的金镯子不见了,周瑞家的带着婆子们挨屋搜查。搜至潇湘馆,竟在黛心妆奁底层找出个赤金缠丝镯子。邢夫人哭天抢地道:“我待你如亲生,怎反偷我东西?”黛心气得浑身乱颤,宝琴却眼尖,指出镯子内壁刻着“薛记”小字——原是薛家前日遗失的旧物。
风波虽平,府中却暗流涌动。除夕夜祭祖时,供桌上的白玉如意不翼而飞。延卿带着小厮们点灯搜寻,终于在祠堂后巷寻见,如意上竟沾着胭脂香气。老太君勃然大怒,下令彻查。谁知次日清晨,管家在井台边发现柳五儿投井身亡,手中紧攥着半幅撕破的鸳鸯锦帕。
开春后,圣旨忽至,命宁国府嫡孙景琛尚荣昌公主。阖府忙乱间,黛心却病倒了,每日只在潇湘馆静养。这日嫣红去探病,见案上摆着新绘的《大观园图》,亭台楼阁与自家园子一般无二,只是多了处题着“枕霞旧馆”的所在。嫣红心中一动,假称借画观赏,携图便走。途经沁芳亭时,忽见景琛与一女子在桃林深处私语,那女子背影竟是已死的柳五儿!
嫣红吓得魂飞魄散,回房后夜夜噩梦。这日午后实在困倦,歪在榻上打盹,忽见五儿穿着投那日的湿衣裳进来,递上个油纸包道:“二姑娘救我!”嫣红惊醒,发觉枕边真有个纸包,里头是烧剩的账册残页,隐约可见“薛记银楼”“景琛印鉴”等字。正惊疑间,丫鬟来回:“薛家来退亲了,说是宝姑娘病得古怪,身上起红疹,医婆说是沾了脏东西。”
府中连日出事,老太君请来清虚观张道士作法。法事当夜,黛心房中药吊子忽然打翻,煎药的雪雁手上烫起燎泡。嫣红去送膏药,见黛心伏案写些什么,见人来忙用宣纸盖住。嫣红假意失手打翻茶盏,趁收拾时偷瞥一眼,竟是摹仿景琛笔迹的婚书残稿,上有“愿娶黛心为平妻”等语。
三月三上巳节,公主驾到府中赏春。宴席间忽起狂风,吹跑公主帷帽。众人追至藕香榭,见池塘浮着个紫檀木匣,打捞上来竟是失踪的白玉如意,匣底还压着张当票——正是邢夫人当卖薛家金镯的凭证。邢夫人当场昏厥,公主拂袖而去。当夜,景琛跪在祠堂前请罪,道出实情:原来他与柳五儿早有私情,五儿怀胎后遭邢夫人逼迫,才偷镯典当求生。
此事未了,忽有御史参奏宁国府勾结盐商。抄家那日,官兵从延卿书房搜出私铸官印,从嫣红闺房妆台暗格起获龙袍料子。圣旨降下:夺爵抄家,男丁流放,女眷没官。混乱中黛心不知所终,唯留半阙残词于潇湘馆粉壁:“百年顿尽天涯路,桃花人面各西东。”
十年后,金陵旧宅易主,新科状元购得此园。状元夫人游园时,在假山洞隙发现个铁盒,内藏账册数本,详记薛家通过宁国府买卖官爵的往来。最后一页有娟秀批注:“景琛贪鄙,延卿狂悖,然真账在薛姨妈处。”署名竟是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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