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符五年深秋,寒雨裹着潼关城头未散的硝烟,在骆谷道上织成密不透风的灰幕。十四岁的李儇蜷缩在朱漆剥落的马车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御袍上金线绣就的蟠龙 —— 那金线已被血渍晕染成暗红。车帘缝隙间,残旗在风雨中猎猎作响, 字被撕得支离破碎,宛如此刻分崩离析的江山。自黄巢义军铁蹄踏破函谷关,这支仓皇出逃的队伍已在蜀道上跋涉四十余日,蜀山的苍翠被雨雾浸透,却洗不净少年帝王眼底浓稠如墨的恐惧。
勤王诏令伴着南飞的鸿雁传向九州,长安城朱雀大街的焦土仍在闷燃。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的沙陀骑兵裹着羊皮斗篷南下,马蹄碾碎满地泥泞,铁甲缝隙间凝结的冰碴折射出幽蓝冷光。忠武军监军杨复光驻马伊洛河畔,望着滔滔河水映出自己苍老的面容,先帝亲赐的玉带硌得胸口生疼,他忽而想起二十年前奉旨在麟德殿侍奉酒宴的光景,如今殿宇已化作瓦砾,唯有这玉带依旧温润。当各路节度使的旌旗遮天蔽日,百姓们望着那些绣着 的大旗窃窃私语,却不知这些 正垂涎着中原膏腴之地,如同秃鹫紧盯腐肉。
渭水北岸的中军大帐里,气氛异常凝重,仿佛能凝结成冰。李克用的怒喝声如同惊雷一般,在这寂静的营帐中炸响,震得牛皮帐篷都簌簌发抖。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不满,仿佛要冲破这帐篷的束缚,传向远方。
伴随着怒喝声,一只鎏金酒碗被狠狠地砸在青石地面上,瞬间破碎成无数碎片,酒水四溅,与碎瓷一同溅落在地上,甚至溅上了那本摊开的《孙子兵法》。酒水浸湿了书页,模糊了上面的字迹,尤其是那行 合之以文,齐之以武 的批注,此刻也被酒水浸染,变得模糊不清。
王重荣这个老匹夫! 李克用怒不可遏,他虬结的青筋在额角暴起,如同一根根蚯蚓在皮肤下蠕动。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碎瓷片和浸湿的书页,心中的怒火愈发熊熊燃烧。
突然,他像是被激怒的雄狮一般,猛地抓起案上的一支断箭,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折断。断箭的断裂声在营帐中回荡,仿佛是李克用心中愤怒的宣泄。
三番五次克扣粮草,当真以为我沙陀儿郎的弯刀是吃素的? 李克用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对王重荣的极度愤恨。
帐外,风雪呼啸着,如同一群凶猛的野兽在咆哮。义子李存孝身披重甲,按剑而立,他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坚毅。他的目光紧盯着营帐内的李克用,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对义父的敬重和支持。
李存孝缓缓转头,望向营帐内的沙盘。沙盘上,河中十三州被一根红绳圈起,显得格外醒目。他的指尖不自觉地在剑柄上摩挲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指尖在剑柄上刻出了一道深深的月牙痕,这道痕迹见证了他此刻内心的焦虑和不安。
与此同时,在王重荣的帅帐内,灯火通明。幕僚们围着火把,仔细研究着地形图。跳动的火苗将 二字映得猩红如血,仿佛预示着一场血腥的战争即将爆发。
李克用想染指盐池?先让他尝尝河中水师的箭矢! 一名幕僚恶狠狠地说道,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李克用的蔑视和对己方实力的自信。当黄巢部将朱温率军突袭,箭雨掠过两军对峙的阵地时,勤王军的盾牌竟同时转向内侧 —— 他们宁愿承受义军的箭镞,也不愿为对方挡下一击。
大明宫含元殿的废墟中,田令孜赤足踩在汉白玉台阶的残片上,怀中的禁军金印硌得肋骨生疼。炭火将弹劾奏章烧成灰蝶,他望着灰烬中若隐若现的 阉竖乱政 四字,突然爆发出尖锐的笑声:李儇不过是我捧上龙椅的泥偶! 当李克用加急奏报雪片般飞来,他慢条斯理地将文书塞进熏炉,铜鹤嘴里吐出的青烟裹着奏章化作焦黑,只留下批着 粮草匮乏 的空信封。皇城之外,藩镇与宦官的势力如同交缠的毒蛇,在废墟上织就密不透风的罗网。
成都青羊宫改建的行宫里,更漏声在死寂的夜色中格外清晰,仿佛是时间的脚步,无情地踏过每一个瞬间。李儇掀开织金锦被,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在《贞观政要》上投下斑驳的龙影。他颤抖着翻开“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篇章,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他轻声念叨着,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仿佛这几个字有着千斤重。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在“仁德”二字上晕开,宛如盛开的曼珠沙华,凄美而又令人心痛。
远处传来蜀中百姓苍凉的歌谣,那歌声如泣如诉,仿佛诉说着这片土地上的苦难和悲伤。李儇静静地听着,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九重城阙烟尘生,诸侯争雄苦苍生。可怜天子蜀道泪,不及藩镇半寸兵。”这歌声,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无奈和无力,想起了这片江山的零落和破碎。
“朕……朕无能啊!”李儇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痛苦,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他将脸埋进散发着蜀锦香的枕间,尽情地啜泣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宣泄出来。然而,这哭声却无人听见,只有那清冷的月光,静静地见证着这江山零落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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