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裹挟着砂砾般的碎雪,如千万枚冰刃劈向五国城那摇摇欲坠的木格窗棂,朽木发出垂死的呜咽。赵佶蜷缩在散发着浓重霉味与膻腥的羊毛毡上,单薄的身子裹着件褪色的紫袍,枯瘦如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金线绣就、已黯淡无光的蟠龙纹 —— 那是他往昔帝王身份的最后一丝证明。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幽咽的回响,廊下突然传来铁链拖过青石地面的刺耳声响,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赵桓裹着补丁层层叠叠的狐裘,脚步虚浮地踉跄而入,冻得发紫的嘴唇上还沾着未擦净的雪沫,睫毛上也结着细碎的冰晶。他脖颈处的铁环已磨破皮肤,渗出的血珠混着雪水,在衣领处晕开暗红的痕迹。
金国使者送来的酒肉盛在粗陋的陶盆里,几块肥腻的羊肉浸泡在浑浊的汤汁中,在昏暗摇曳的烛火下泛着诡异的油光,隐隐还能闻到一丝腐坏的气息。赵佶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珠突然迸发出贪婪的精光,那枯枝般布满老年斑的手以惊人的速度抢先按住陶盆,沙哑着嗓子道:“我乃九五之尊……” 话音未落,陶盆表面突然映出赵桓扭曲的面容 —— 二十年前那个在他膝前背诵《诗经》的孩童,此刻额角青筋暴起,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赵桓猛然挥臂掀翻陶盆,肉块 “啪嗒” 一声滚落在结满白霜的砖地上,惊得墙角几只肥硕的老鼠 “吱呀” 乱叫着逃窜开来,爪尖在冻土上划出细碎的声响。
“尊?” 赵桓脖颈青筋暴起,脖颈间的锁链哗啦作响,仿佛也在宣泄着他的愤怒,“当年汴梁城破的那个寒夜,您带着玉玺连夜南逃,可曾想过祖宗社稷的尊严?可曾想过满城百姓的死活?如今困在这异国囚笼,还在摆你那帝王架子!” 他颤抖着抓起一块尖锐的碎陶片,锋利的边缘狠狠抵在掌心,鲜血瞬间涌出,顺着纹路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砖地上。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汴梁城头插满金国的旌旗,听到宫墙内嫔妃们的哭嚎,“您把二十万军心涣散的禁军、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全甩给我,自己却躲在应天府,隔着千里也要插手朝政,到底谁才是不孝之人?那些被您荒废的书画院开支,若用来加固城防……”
赵佶被这一连串质问惊得踉跄后退,后腰重重撞翻了墙角锈迹斑斑的铜炉。火星四溅,落在他破旧的棉袍上,瞬间烫出一个个焦黑的窟窿。铜炉倒地的声响中,他仿佛听见艮岳园林里的瀑布轰鸣,看见昔日群臣山呼万岁的场景。望着眼前怒目而视的儿子,他的思绪突然飘回二十年前的春日,那时他抱着襁褓中的赵桓漫步在繁花似锦的御花园,闻着沁人心脾的牡丹花香,听着孩子奶声奶气地唤 “父皇”,画面是那样温馨美好。可如今,儿子眼中只剩冰冷刺骨、淬了毒般的恨意。“你若有治国安邦之才,何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他声音发颤,近乎绝望地嘶吼道,“朕禅位之时,汴梁城高墙坚,粮草充足,尚有十万精锐守城…… 你看看你,竟让徽猷阁的典籍都毁于战火!”
激烈的争吵声骤然停歇,整个屋子陷入死寂。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片疯狂灌进屋内,“噗” 地一声,熄灭了半盏残灯。赵桓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跌坐在地,身上的锁链随着动作发出细碎而凄凉的碰撞声。他的目光扫过墙角发霉的草席,想起幼时在福宁殿读书,父亲亲手为他研磨的情景。赵佶怔怔地望着儿子头顶不知何时新添的白发,恍惚间,汴梁城破那日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自己也是这般狼狈不堪地爬上马车,仓皇逃离。地上陶盆的碎片映出两张满是沧桑的面容,皱纹里刻满了悔恨、不甘与无奈,曾经皇家父子间的温情,早已消散在历史的风烟中,再也无处寻觅。窗外,雪势更急,将五国城的惨状掩埋在一片惨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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