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熹年间,仿佛是苍天降下的惩罚,东汉大地陷入了无尽的苦难之中。先是冀州,原本富饶的土地,在暴雨的肆虐下,变得面目全非。铅灰色的云层如同巨大的穹顶,将冀州笼罩其中,连续数月倾泻而下的暴雨,让漳河、滹沱河的水位每日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终于,在某个漆黑的深夜,河堤不堪重负,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洪水如挣脱牢笼的洪荒巨兽,裹挟着折断的树木、破碎的船板,汹涌而下。
金黄的麦浪在浊浪中翻滚沉浮,不过片刻,千顷良田便化作一片浑浊的汪洋。岸边的村庄在洪水的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土坯墙轰然倒塌,茅草屋顶被卷上半空。白发苍苍的老妪死死抱住门框,却被浪头瞬间卷走;年轻的父亲将啼哭的婴儿高高举过头顶,在齐胸深的洪水中艰难跋涉。泥泞的道路上,拖家带口的灾民们相互搀扶,有人不慎跌倒便被人流冲散,凄厉的哭喊声混着呼啸的风声,在阴沉的天幕下回荡。
冀州的灾情尚未平息,并州又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往日绿意盎然的田野,如今土地干裂,一道道裂缝如同大地的伤口,触目惊心。炽热的骄阳炙烤着大地,连耐旱的酸枣树都蜷缩着枝叶,禾苗蔫头耷脑地伏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最后的生机。曾经肥沃的土地变得如同焦土,百姓们挖地三尺,也难寻一丝湿润。
为了生存,人们背着陶罐,成群结队地前往百里外的山谷寻找水源。山道上蜿蜒着望不到头的队伍,有人累倒在路边,再也没能爬起来;好不容易找到的水井旁,人们为了争抢最后一点浑浊的井水大打出手。更令人绝望的是,连牲畜都开始成批死去,曾经炊烟袅袅的村落,如今只剩死寂的沉默。
然而,比天灾更可怕的是人祸。面对如此严重的灾情,朝廷却陷入了困境。由于长期的战争和奢靡的宫廷生活,财政早已入不敷出。而官员们的腐败更是雪上加霜,他们为了中饱私囊,不仅克扣本就不多的救灾物资,还对受灾百姓横征暴敛。本该用于救济灾民的粮食,被官员们偷偷变卖;朝廷发放的救灾银两,也被层层盘剥,到了百姓手中所剩无几。
地方官员们还以各种名义增加赋税,强迫灾民缴纳,使得百姓们的生活更加艰难。官府的差役们手持皮鞭,在灾民的窝棚外大声呵斥,将那些好不容易省下的口粮强行夺走。有些官吏甚至勾结富商,哄抬粮价,囤积居奇。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卖儿鬻女的惨状,父母抱着孩子痛哭流涕,却不得不将骨肉交给陌生人换取一点救命粮。
在天灾人祸的双重打击下,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城市的城墙根下,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灾民,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疾病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咳嗽声、呻吟声日夜不绝。许多人在饥寒交迫中死去,无人掩埋,暴尸荒野,引得野狗成群撕咬争抢。民间怨声载道,对朝廷的不满情绪如同一颗颗火种,随时可能引发熊熊大火。曾经对朝廷忠心耿耿的百姓,如今也开始对东汉朝廷失去信心,他们心中的失望和愤怒在不断积聚,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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