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三年的洛阳宫,夜已深得像泼翻的浓墨。寝殿里烛火摇曳,映得明黄色的帐幔上,那团绣着日月山河的龙纹都显得有些模糊。李存勖斜倚在龙床上,身上只松松垮垮套着件月白寝衣,领口敞着,露出颈间因常年征战留下的淡粉色疤痕。他的身边挤着三个伶人,杨婆儿靠在最里侧,手里还把玩着支玉簪,那是李存勖白天刚赏他的。
“昨日那出《长坂坡》,你演的赵云少了三分煞气,” 李存勖用手指点着杨婆儿的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戏文里的嗔怪,“当阳桥前吼断桥梁,得把嗓子再放开些,像这样 ——” 他忽然坐直身子,猛地一拍床板,粗着嗓子喊道:“吾乃常山赵子龙也!” 震得烛火都晃了三晃。
杨婆儿被他吓得一哆嗦,玉簪差点掉在地上,随即咯咯笑起来:“陛下演得是好,可臣这嗓子哪比得上陛下?再说了,那糜夫人投井的戏,若不是陛下提醒我加段哭腔,台下哪会有那么多眼泪?” 他往李存勖身边凑了凑,锦被被压出几道褶皱,“臣琢磨着,下回演《白帝城托孤》,陛下扮刘备,臣扮诸葛亮,定能惊煞众人。”
“好主意!” 李存勖拍着大腿应承,伸手从床头摸过本戏本子,翻开的页面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批注,“你看这处,刘备临终前嘱托后事,得带点气若游丝的颤音,就像这样 ——”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变得沙哑,拖着长调念道:“若嗣子可辅,则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为成都之主……” 念到动情处,竟真的红了眼圈。
伶人们都跟着静下来,连帐外巡夜的内侍都屏住了呼吸。谁能想到,白日里端坐龙椅的天子,此刻会和伶人挤在一张床上,为戏文里的兴衰哭哭笑笑?更没人敢说,这龙床本是九五之尊独享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伶人排戏的戏台。
夜漏滴答滴答地响着,已过了三更天。杨婆儿打了个哈欠,眼神有些迷离,忽然嘟囔道:“陛下,臣昨夜做了个梦。” 李存勖正用手指在他手心里画着戏台的轮廓,闻言笑道:“梦见什么了?是梦见你演的关羽真显灵了?”
“不是,” 杨婆儿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嘴角却微微上扬,“臣梦见自己穿上了龙袍,坐在这龙椅上,陛下和众卿都跪在下面……” 话没说完,就被自己逗笑了,赶紧摆手,“臣胡说的,陛下莫怪。”
李存勖却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帐顶的流苏都在晃动:“这有什么好怪的?梦由心生嘛。” 他忽然掀掉身上的锦被,赤着脚跳下床,在地上来回踱了几步,做出臣子朝拜的姿势,对着床上的杨婆儿深深一揖:“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逗得伶人们都笑翻了。
“若真有那么一天,” 李存勖直起身,脸上还带着笑,眼里却闪着几分认真,“那朕就做你的臣子,给你演一出《君臣乐》,让你也尝尝当皇帝的滋味。” 他拿起墙上挂着的串珠,往杨婆儿脖子上一套,“这就算先给你挂个朝珠。”
杨婆儿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说:“陛下真会开玩笑,借臣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梦啊。” 可脖子上的串珠凉丝丝的,贴在皮肤上竟有些发烫,像个滚烫的秘密。
这话不知被哪个值夜的小太监听了去,转天就传到了宫外。绸缎铺的老板娘正给客人量布,听见隔壁茶馆的说书先生讲起这事,手里的尺子 “啪” 地掉在地上:“老天爷!皇帝竟和戏子挤一张床睡觉,还说要给戏子当臣子?这龙床是真成戏台了!”
茶馆里瞬间炸开了锅。刚从河北逃难来的老农啐了口唾沫:“当年跟着晋王打仗,哪回不是枕着刀枪睡觉?如今这皇帝倒好,搂着戏子排戏,江山能坐得稳?” 旁边穿长衫的秀才叹了口气,提笔在纸上写:“龙床非戏台,君不似君王。” 写完又赶紧揉了,怕被官差看见惹祸。
消息传到军营,正在擦拭铠甲的士兵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在前线流血拼命,他倒在宫里和戏子胡闹!” 一个断了胳膊的老兵把头盔摔在地上,甲片撞出刺耳的声响,“这龙床既然成了戏台,那这江山,早晚也得变成戏文里的过眼云烟!”
而此时的寝殿里,李存勖还在和伶人们研究新戏。杨婆儿穿着件新做的蟒袍,正学着皇帝的样子踱方步,李存勖在一旁指点:“抬手要慢些,像朕这样,带着三分威仪,三分慵懒……” 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他们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真像一出演不完的戏。只是他们谁也没料到,这戏一旦开了场,落幕时的代价,会沉重到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颤抖。
喜欢奇葩皇帝合集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奇葩皇帝合集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