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四年的初夏,洛阳宫的蔷薇开得正盛,藤蔓攀着朱红宫墙,把教坊司的戏台围得像个锦绣盒子。景进穿着件蜀锦道袍,正给李存勖捶着腿,眼角的余光却总瞟向一旁 —— 史彦琼刚得了皇帝赏赐的西域玉佩,此刻正拿在手里把玩,那副得意模样,看得他牙根发痒。
这半年来,史彦琼借着掌管刑狱的权柄,捞了不少油水,在皇帝面前也越发得脸,好几次都抢了他的风头。景进心里早就憋着股火,此刻见李存勖盯着史彦琼的玉佩笑,终于按捺不住,故意叹了口气:“陛下,臣近日听闻件奇事,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李存勖正用手指拨弄着景进道袍上的盘扣,那上面的珍珠是上个月刚从吴国换来的。
景进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神秘:“臣听说,史大人最近得了批蜀地珍宝,有夜光杯,有翡翠盘,甚至还有当年花蕊夫人用过的金步摇。他藏在府里的地窖里,夜夜赏玩,连陛下都没告诉呢。” 他偷偷观察李存勖的脸色,见对方眉头微蹙,赶紧又道,“臣不是眼红,只是觉得,臣子有宝物,理当献给陛下才是。”
“哦?有这事?” 李存勖的目光转向史彦琼,带着几分探究。
史彦琼吓得手一抖,玉佩差点掉在地上。他确实从蜀地商人手里买了些古玩,但哪有景进说的那么夸张?这分明是诬陷!他赶紧跪下,膝行几步到李存勖面前:“陛下明察!景进是胡说八道!他自己不干净,还好意思说别人!”
“我怎么不干净了?” 景进也跳了起来,袍角扫过案上的茶盏,茶水溅了史彦琼一身。
“你敢说你没和浣衣局的兰宫女私通?” 史彦琼豁出去了,这话他憋了三个月,当初亲眼看见景进深夜从浣衣局出来,怀里还揣着支玉簪,“那兰宫女的贴身帕子,现在还在你枕头底下吧?”
“你血口喷人!” 景进气得脸都白了,手指着史彦琼,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我那是…… 那是帮兰宫女寻丢失的簪子!”
“寻簪子需要摸到后半夜?” 史彦琼冷笑,“要不要现在去你府里搜搜?”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像两只斗架的公鸡。景进骂史彦琼 “贪赃枉法”,史彦琼咒景进 “秽乱宫闱”,唾沫星子溅了李存勖一脸,他却不恼,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像在看一出格外精彩的戏。
“好了好了,” 等两人吵得口干舌燥,李存勖才慢悠悠地开口,拿起块蜜饯放进嘴里,“你们俩啊,真是天生的戏料子。” 他忽然一拍大腿,“有了!把你们这事编成杂剧,就叫《二伶争风》,让教坊司排演,定能火!”
景进和史彦琼都愣住了,他们本想让皇帝治对方的罪,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结果。史彦琼刚想辩解,就被李存勖挥手打断:“就这么定了!景进你演你自己,史彦琼你也演你自己,谁演得像,朕赏他一箱金银!”
两人不敢违旨,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教坊司的伶人们连夜赶写剧本,把景进说的 “蜀地珍宝” 写成一箱箱会发光的宝贝,把史彦琼揭发的 “私通” 编成半夜翻墙的闹剧,还特意加了段两人在皇帝面前互相扯头发的戏码,看得人啼笑皆非。
三日后,《二伶争风》在御花园的戏台上演。景进穿着自己的蜀锦道袍,演到藏珍宝时,故意对着台下挤眉弄眼;史彦琼则把自己的官帽戴歪,演到揭发私通时,声音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扮演李存勖的伶人坐在龙椅上,时不时拍着桌子喊 “打得好”,引得台下真皇帝哈哈大笑。
“演得像!太像了!” 李存勖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扇子都掉在了地上,“尤其是景进你藏宝贝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你本人!史彦琼你扯头发的样子,比平日里还凶!”
台下的文武百官却看得面面相觑,个个如坐针毡。豆卢革闭着眼睛,仿佛这样就能看不见眼前的荒唐;郭崇韬则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 国家重臣在台上演着争风吃醋的丑剧,皇帝却看得津津有味,这大唐的脸面,算是被丢尽了。
戏演到高潮处,景进和史彦琼按剧本扭打在一起,假头发都扯掉了,露出光秃秃的头皮。李存勖笑得直不起腰,命人赏了他们各十锭金子:“明日再演一场,让全城百姓都来看看!”
消息传到宫外,百姓们先是觉得稀奇,等看到戏文里的内容,都忍不住摇头叹息。“两个戏子争宠,皇帝还当成宝贝,” 卖菜的大妈一边择菜一边说,“这朝廷是真的没救了。”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把这事编成快板,唱得满街都是,孩子们追着学 “二伶争风,皇帝乐疯”,听得老人们直掉眼泪。
而景进和史彦琼得了赏赐,却更恨对方了。景进偷偷把史彦琼贪赃的证据塞给了李存勖,史彦琼则买通宫女,诬陷景进偷了皇后的珠钗。李存勖把这些证据都当成了新剧本的素材,还亲自加了段 “二伶打官司” 的戏码,说要让《二伶争风》成为教坊司的保留剧目。
一日,李存勖正在看新排的戏,郭崇韬闯了进来,手里捧着边关急报 —— 契丹已逼近幽州,请求朝廷速发援兵。“陛下!契丹压境,国事危急,您怎能还在这里看这些污秽戏文!” 郭崇韬的声音带着哭腔,战报上的墨迹都被他的眼泪晕开了。
李存勖却指着台上:“你看这新添的官司戏,比前几日的还精彩!”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郭崇韬道,“要不你也来客串个角色?就演那个断案的老臣,肯定像!”
郭崇韬望着眼前这个被戏文迷了心窍的皇帝,忽然觉得一阵眩晕。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旁边的灯架,烛火落在戏服上,瞬间燃起了火苗。伶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李存勖却还在喊 “演得好”,直到火苗舔到他的龙袍,才惊慌失措地跳起来。
大火被扑灭后,戏台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李存勖望着废墟,惋惜道:“可惜了我的《二伶争风》,得赶紧重建戏台,接着演。” 他丝毫没注意到,郭崇韬站在废墟前,望着远方的天空,眼里最后一点光亮,也随着这场大火熄灭了。
而景进和史彦琼还在继续争斗,只是他们不知道,当他们在台上互相攻讦时,契丹的铁骑已经踏过了长城;当他们为一箱金子争得头破血流时,后唐的江山,已经在这场荒唐的闹剧里,悄然走向了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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