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的紫宸殿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寂静,铜鹤香炉里的檀香燃得笔直,烟缕在梁枋间凝滞,仿佛连空气都被冻住了。郭崇韬被两个禁军押着走进殿时,玄色的朝服上还沾着早朝时的霜气,他望着御座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晋阳帅府,少年李存勖攥着箭囊说 “朱温小儿必在此设伏” 时的模样。
“郭崇韬,你可知罪?” 李存勖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他面前的案几上,摊着一卷据说是从郭府搜出的 “反书”,字迹拙劣得像孩童涂鸦,却被几个伶人围着指证:“陛下,这确是郭相公亲笔,他与河中节度使暗通款曲,要在秋收时起兵谋反!”
郭崇韬猛地抬头,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颤抖:“陛下明鉴!臣追随先帝平定河东,辅佐陛下攻破汴梁,若要反,何必等到今日?这些伶人构陷忠良,陛下怎能轻信?” 他的声音撞在殿柱上,激起嗡嗡的回响,却没能穿透李存勖眼中的猜忌。
“证据确凿,休要狡辩!” 刘皇后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银铃般的尖利,“前日你还劝陛下削减内库,莫不是想断了哀家的用度,好趁机夺权?” 她这话像根毒刺,精准地扎在李存勖最敏感的地方 —— 自同光元年称帝后,他最恨的便是功臣提及 “先帝旧部”,仿佛那是在提醒他,这天下不全是他挣来的。
李存勖抓起案上的玉圭,狠狠砸在地上:“朕看你是老糊涂了!赐死!” 玉圭碎裂的脆响里,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禁军的刀鞘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郭崇韬被押出紫宸殿时,正撞见前来求情的枢密使张居翰,老宦官抱着他的腿痛哭,却被伶人景进一脚踹开:“大胆张居翰,想与反贼同罪吗?”
刑场设在宫门外的老槐树下,寒风吹动着郭崇韬的衣袍,露出他瘦骨嶙峋的胸膛。临刑前,他忽然抬手撕开衣襟,露出左肋下那道狰狞的伤疤 —— 那是乾化二年在柏乡战场,被梁军长矛刺穿留下的,当时他捂着伤口指挥晋军冲锋,血顺着指缝淌进泥土里,染红了半片战场。
“你们看清楚了!” 郭崇韬的声音在寒风中飘散,带着无尽的悲凉,“这是随先帝征战时留下的疤,我为大唐取了汴梁,斩了王彦章,却要死在这洛阳宫,死在自己人手里!” 他望着宫墙深处那片熟悉的飞檐,忽然想起破汴梁那日,李存勖扯着嗓子唱家乡小调时,他还笑着说 “陛下既会打仗,又会唱戏,真是千古一帝”。
刀光闪过的刹那,郭崇韬闭上了眼睛。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像在为这位三朝元老哭丧。
消息传到魏州军营时,李从珂正和几个老将围着炭火饮酒。他刚听完斥候回报邺都城下的战况,手里的酒杯突然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青瓷碎片混着酒液溅在炭盆里,激起一阵火星。
“鸟尽弓藏,自古皆然!” 李从珂猛地站起身,玄色的战袍扫过满地的碎瓷,他指着洛阳的方向,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郭相公为大唐流的血,能染红整条汴河,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咱们这些跟着先帝出生入死的,迟早都要被那班伶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帐内的老将们纷纷攥紧了拳头,有人想起在胡柳陂战死的周德威,有人想起被伶人排挤的李嗣源,忽然觉得胸口堵得发慌。一个满脸刀疤的裨将猛地拔出腰刀,将案上的酒坛劈成两半:“不如反了!去洛阳杀了那些祸国殃民的伶人,为郭相公报仇!”
“反了!反了!” 呼喊声像野火般在营中蔓延,惊飞了帐外栖息的寒鸦。李从珂望着帐外飘扬的 “唐” 字大旗,忽然想起父亲李嗣源被乱箭射穿战袍时,边镐在帐外鬼鬼祟祟的身影。他知道,郭崇韬的死不是结束,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寒冬里悄然酝酿。
洛阳宫的伶人还在教坊司排演新戏,李存勖穿着戏服,正扮演着斩奸臣的清官。他不知道,魏州军营的怒火已烧得通红,那些被他猜忌的老将,那些被他忽视的士卒,正磨亮刀枪,等着将这出荒唐的戏,彻底掀翻在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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