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嘣!”
雷彪咬碎鸡腿骨,将残渣随手丢在桌上铺着的细绒桌布上,油腻的手指在狼皮袄子上蹭了蹭。
这才端起面前粗瓷海碗,仰脖将里面清澈的燎原烈酒一饮而尽,发出“哈”的一声满足的叹息。
“李大人!”
雷彪抹了把嘴,声音如同破锣,带着毫不掩饰的粗粝和不满。
“这月的‘孝敬’,兄弟们可是按时足额送到老地方了。怎么?听您府上管事的意思,这数目……不太对劲儿?”
他铜铃般的眼睛斜睨着李崇山,凶光里带着赤裸裸的质询。
李崇山捻须的手指猛地一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忌惮。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声音刻意放得平缓,却掩不住那份阴冷:
“雷大当家说笑了!数目……自然是收到了。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词。
“比起上月,足足少了三成。这寒冬腊月,山里日子艰难,本官理解。可这剿匪捐的名目,是报备了府衙的!”
“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少了这三成,本官这里……压力很大啊!”
“压力大?”
雷彪嗤笑一声,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烛火一阵剧烈摇晃,碗碟叮当作响。
“李大人,您这话说的可就不地道了!兄弟们豁出命去‘干活’,风里来雨里去,刀头舔血!抢来的那点东西,刨去兄弟们的汤药费、安家费,能有多少油水?”
“您张口就要五成!兄弟们勒紧裤腰带,好不容易凑足了上月的数,这月山里下了两场大雪,路都封死了,商队少了七八成!兄弟们啃窝头喝雪水才给您凑了这些!您还嫌少?”
他身子微微前倾,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李崇山笼罩。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汗馊味扑面而来,让养尊处优的李县令胃里一阵翻腾。
“我雷彪是个粗人,不懂你们读书人那些弯弯绕绕。”
雷彪的声音压低了,却更加危险,如同猛兽低吼。
“但我知道一点,大家伙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兄弟们有饭吃,您李大人才能安安稳稳坐在县衙里当您的青天大老爷!兄弟们要是饿极了……”
“嘿嘿,这清河县地面上,可就不止是山匪闹腾了!保不齐哪个不长眼的流寇,就摸进您这县衙后院来‘借粮’!”
赤裸裸的威胁!
李崇山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白净的面皮涨得发紫,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雷彪那张凶悍的脸,胸中怒火翻腾,却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知道这莽夫说得出来就真干得出来!
黑风岭那群悍匪,真要是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这县令的乌纱帽,甚至一家老小的性命,都系在这微妙的平衡上。
“雷大当家言重了!”
李崇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本官自然知晓兄弟们的难处,只是……府衙那边催逼甚紧,上面有人也盯着这笔款项……罢了!”
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挥了挥手。
“这月的缺口,本官再想想办法,从其他地方挪补一些,只是下不为例!下月若再短缺……”
“李大人放心!”
雷彪见好就收,脸上凶相稍敛,重新堆起那副粗豪的笑容,拍着胸脯道。
“只要天公作美,路一通,兄弟们保管给您把窟窿填上!说不定还能多孝敬您点!”
他眼珠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审视,盯着李崇山。
“大人,周家庄您可曾听闻?”
李崇山想了想,点点头,回答道。
“这次青蛇帮乌老七杀上周家庄,还被人家给连根拔起,那个周平安,还把这些势力整合了,如今治安看着好了一些!哪些刁民倒是让本官清净了!”
“清净?!”
雷彪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可您让他如此做大,还弄出个什么夜巡志愿队,以后咱们一举一动……”
意思不言而喻,李崇山脸色惊异。
“哦?还有这等事?”
他作威享福惯了,陈县尉可能觉得小事一桩并未与之细禀。
雷彪看孙崇山不似作伪,粗糙手指在桌上点着,发出碰碰的声响,继续阐述。
“周家庄里那个周二爷周守义,以前孝敬过我们,他想取而代之,可不知怎的,周守业的地主傻儿周平安,摔了一跤开窍了!”
“周守义失败,被打断了腿赶了出去,最后我派人迎他,他却半路失踪了,过几天才知道是掉悬崖了!”
“哦?还有这等怪事儿?”
李崇山眉头微皱,他对那个清河县的关注仅限于每年的赋税钱粮。
“哦,开智宴,我想起来了!”
李崇山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还是来自周家庄。
“周家庄办开智宴,山匪劫掠,却损失惨重,是你安排的?”
“是老三,本想劫掠一番,给大人您的孝敬不是更多?可是,那小子如有神助,我们几十口子好手,竟然都折在了小小的周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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