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水关外,晨曦初露。刘备站在营帐前,望着远处雒城方向升起的炊烟。前几日一场大胜,蜀军的决堤之计被识破,数万大军溃不成军,刘璝被擒,这本该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可刘备心中却隐隐不安。
中军帐内,张松一身文士袍服,跪坐于一张摊开的蜀中地形图前。他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异常洁净,此刻正沿着一条用朱砂细细勾勒出的、蜿蜒深入山峦的路线缓缓移动。那鲜红的线条,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无声地钻入地图上代表未知和险恶的浓重墨色之中。
“主公,军师,”张松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帐内略显凝滞的空气,“此乃山南小路。曲折难行,林木蔽道,然其尽头,直指雒城西门!此路虽险,出敌不意,或可收奇效。”他的指尖随即划过另一条相对平直、用墨线标示的大路,“此乃山北大路,坦荡易行,直通雒城东门,乃堂堂之阵。两路进兵,互为犄角,雒城可图也。”
“主公!”庞统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洪亮,盖过了地图上那条小路的凶险暗示,“统请命!令魏延为先锋,统亲率中军,由此山南小路疾进,直取西门!主公则引黄忠将军,堂堂正正,走山北大路,攻其东门!两路大军会猎雒城之下,必叫那刘循、吴懿首尾难顾!”他语速极快,仿佛唯恐被谁打断这建功立业的宏图。
帐内诸将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刘备身上。魏延眼中精光一闪,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黄忠则手抚长髯,沉稳如山,目光投向刘备,静待军令。
刘备却沉默着。他并未去看那张地图,也未理会庞统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他坐在主位,右手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揉捏着自己的左臂,眉头紧锁,仿佛那里正承受着某种无形的、持续不断的痛苦。帐内的喧嚣似乎离他很远,他的思绪沉入了昨夜那个光怪陆离、令人窒息的梦境——
无尽的黑暗深渊里,唯有铁锈般的腥气弥漫。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黑影,面目模糊不清,手中擎着一根粗如殿柱、散发着幽冷寒芒的黝黑铁棒,无声无息地撕裂黑暗,挟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他的右臂之上!他猛地惊醒,冷汗浸透重衣,右臂处那彻骨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幻痛,至今仍如跗骨之蛆,驱之不散。
那铁棒破空的呼啸,似乎还在耳畔回荡。一种强烈到令他心悸的不祥预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军师……”刘备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自幼习武,弓马娴熟,惯于跋涉险径。这条小路,还是由我亲自来走吧。军师可引黄老将军,堂堂正正,走大路取东门,更为稳妥。”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一静。庞统眼中那燃烧的火焰猛地一跳,几乎要窜出来。他霍然转向刘备,语气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主公此言差矣!大路开阔,必有重兵拦截!主公乃三军之胆,一身系天下之望,岂能轻蹈险地?统不才,愿为前驱,取此小路!纵有伏兵,统亦无所惧!”他胸膛起伏,“主公岂能为区区梦魇所惑,迟疑不决?”
“非是迟疑,”刘备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异常清晰,他抬眼直视庞统,目光深邃如渊,“只是……那梦太过真切。更有孔明之前所书……”他顿了顿,“孔明信中曾言,西川之行,恐有折损股肱之危,望我诸事谨慎。不如先固守涪关,稍后再议?”
庞统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主公被孔明所惑矣!彼不欲令统独成大功,故作此言。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坚定,壮士临阵,不死带伤,理之自然也。何故以梦寐之事疑心乎?
刘备望着庞统那张因激动而泛红的脸,心中矛盾万分。诸葛亮的警告也不无道理,但庞统的才华他深知。最终,他长叹一声:既如此,明日按军师之计行事。只是……军师万万小心。
庞统眼中瞬间爆发出夺目的光彩,仿佛已经看到了雒城在自己手中陷落,深深一揖:“主公放心!静待佳音!”
当夜,刘备辗转难眠。三更时分,他起身巡营,发现庞统帐中灯火仍亮。透过帐帘缝隙,他看到庞统正伏案疾书,案头堆满了地图与文书。那专注的背影让刘备想起当年三顾茅庐时见到的诸葛亮。
“但愿……只是我多虑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消散在寂静的夜色里。
五更天,军营已是一片忙碌。伙夫们架起大锅煮粥,士兵们检查兵器铠甲。刘备披挂整齐走出大帐,晨露打湿了他的靴子。
主公。寇封快步上前,躬身抱拳行礼,年轻的面庞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坚毅。
刘备伸手扶起他,目光中带着关切:公仲此去责任重大,务必护得军师周全。
寇封挺直腰背,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末将谨记主公嘱托。之间收到都督来信,言孔明都督夜观天象,见西南有凶煞之气,特命我加派亲卫,寸步不离保护军师。他拍了拍腰间佩剑,请主公放心,只要末将一息尚存,定保军师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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