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壁画衔星
离开沙海驿的第三日,骆驼突然在一片雅丹地貌前停住了脚步。
领头的骆驼烦躁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的热气在沙地上凝成转瞬即逝的白雾。林薇勒住缰绳时,看见它脖颈上的鬃毛正簌簌发抖,毛根处沾着些银灰色的粉末——不是红沙嘴的金褐沙粒,而是带着玉质感的细屑,拈在指尖捻开,竟能看到极细小的晶体闪光,像被碾碎的星子。
“是风蚀岩的粉末。”白若愚翻身跳下骆驼,归航结的红绸扫过地面,卷起层薄薄的银灰,“这些石头被风沙啃了上千年,岩芯里藏着石英砂,是敦煌壁画里‘沥粉贴金’用的底料。”他指着前方连绵的土黄色岩柱,“你看它们的形状。”
林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脏猛地一缩。
那些被风雕琢成柱状的雅丹,高矮错落,竟隐隐构成了北斗七星的轮廓。最西侧那座最高的岩柱顶,斜插着半截断木,木头的纹理在阳光下清晰可见,竟与槐木棺上的星轨纹路完全吻合。断木周围的岩面上,布满了细密的凿痕,凑近了看,是无数个极小的三瓣花,花瓣的尖端都指向西北方——敦煌的方向。
“是守墨人刻的路标。”林父从后面的骆驼上探过身,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在沙海驿时多了几分气力,“当年往敦煌运颜料的驼队,都会在这里休整,用凿子在岩柱上刻花记路。花头朝上的是正途,朝下的是险路。”他指着断木旁的一朵三瓣花,“这朵花刻得最深,想来是最后一批驼队留下的。”
林薇的指尖抚过凿痕,冰凉的岩石下传来微弱的震颤,与槐木棺的搏动隐隐相和。她忽然注意到,岩柱的阴影里藏着些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颜料。用袖口擦去浮尘后,竟露出半幅模糊的壁画——赭红色的底色上,用石青勾勒出艘船的轮廓,船帆上绣着北斗七星,最奇特的是船底,竟画着十二道弯曲的线,与父亲日志里“海水咬沙子”的十二道弯如出一辙。
“是血锚号。”白若愚突然低呼。
壁画上的船舷处,果然画着枚暗红色的锚,锚链的链环里嵌着细小的银鳞,每片鳞上都点着个墨色的小点,凑在一起正是天权星的位置。更惊人的是船帆的褶皱里,藏着行用藤黄写的小字:“星轨入壁,墨随画生”。
“星图残卷在动。”林薇低头时,看见槐木棺的缝隙里透出微光,残卷的边角正从棺盖下探出来,银鳞小弯钩在风中轻轻晃动,像在勾连岩柱上的壁画。她刚要伸手去扶,残卷突然挣脱棺盖的束缚,飘到壁画前,那些未补全的星轨纹路竟与壁画上的船帆褶皱严丝合缝地对上了,仿佛这幅画本就是星图的一部分。
“原来星图不止藏在万物脉络里,还能钻进壁画里。”林父的声音带着惊叹,“我当敦煌石窟石窟里见过类似的,壁画上的星轨会随着日光移动,就像活的一样。”他指着残卷与壁画衔接处,“你看那里,颜料在渗。”
林薇凑近时,果然见残卷边缘的银鳞正在融化,化作半透明的液滴渗入壁画。那些赭红色的底色被液滴晕染开,渐渐显露出底下更深的朱砂色,像冰层下的火焰。壁画上的船帆突然鼓了起来,原本静止的北斗七星图案里,天权星的位置竟亮起个小小的光斑,与残卷上新补的银色三瓣花遥相呼应。
“是守墨人的‘画中引’。”白若愚从行囊里翻出父亲的航海日志,翻开其中一页插画,“你看这里,画的就是雅丹地貌,旁边注着‘壁画衔星,可辨四时’。”他用指尖点着插画角落的小字,“说的是这些壁画能根据星象变化颜色,春天显藤黄,夏天透石青,秋天带赭石,冬天凝朱砂——现在是七月,该显石青。”
话音刚落,壁画上的船舷处突然泛起层淡淡的青蓝,像蒙上了层薄雾。那些原本模糊的凿痕在青光里变得清晰,竟连成了串极小的星图,从雅丹岩柱一直延伸到天际线,与真正的北斗七星重合。林薇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二颗星,对应着从沙海驿到敦煌的十二座驿站。
“第三座驿站该到了。”林父突然开口,“按星图的距离,过了这片雅丹,该是‘墨烟驿’,那里有守墨人留下的颜料窑。”他望着残卷上跳动的光斑,“我当年就是在墨烟驿的窑洞里,发现了你祖父藏的星图拓片。”
正说着,领头的骆驼突然长嘶一声,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远处的沙丘背后,卷起道黄色的沙柱,正以极快的速度往这边移动。老水手们脸色骤变:“是流沙!快让骆驼往岩柱后面躲!”
林薇刚要去扶槐木棺,却见白若愚已经将棺木推向最高的那座岩柱。奇怪的是,棺身刚靠近岩柱,风蚀风蚀的凿痕里突然渗出银灰色的粉末,在棺底凝成层薄薄的垫子,竟将沉重的棺木托得微微悬空,避开了脚下松动的流沙。
“岩柱里有东西。”白若愚贴着岩石细听,“是空的,像个藏东西的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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