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秋日的薄凉,透过擦拭干净的玻璃窗,斜斜地照进部队宿舍。光柱中浮尘微漾,在水泥地上投下暖融融的斑驳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安详的宁静,与窗外隐约传来的晨间操练号令,构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苏星澜端坐在桌前,身上穿着陆景渊昨日给她的新衣裳——一件浅蓝色的棉布翻领衬衫,尺寸略有些宽松,更衬得她身形纤细,脖颈修长,像一株亟待滋养的兰草。一场短暂的休眠刚刚过去,她眼底初醒时的朦胧水汽已然散尽,只余一片沉静的清明,仿佛蕴藏着深不见底的幽潭。
陆景渊坐在她对面,军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只穿着熨帖挺括的军绿色衬衣,领口扣子解开一颗,袖子利落地挽至肘部,露出线条结实、肤色健康的小臂。他面前摊开一本崭新的《工农兵识字课本》和一本田字格练习本,旁边放着几支削好的中华铅笔,笔尖锋利。这是他特意托人去市里新华书店寻来的,最适合扫盲启蒙的物事。
“今天,我们认几个字,再学数数。”陆景渊开口,声音比他平日里在训练场上发号施令时,不知柔和了多少。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本能的调整。
苏星澜轻轻点头,目光落在课本上那些方方正正、结构分明的黑色字符上。在她的核心认知库里,这是一种低维度的、基于平面符号的信息编码系统,与她所熟悉的、利用能量波动和精神印记直接传递信息的星际通用语相比,显得原始而低效。然而,这些符号本身却蕴含着一种独特的、基于图形和逻辑的美感,吸引着她去解析其内在的构建规律。
陆景渊用他那指骨分明、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的食指,点着课本上第一个也是最简单的字:“人。”
发音短促,字正腔圆,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力道。
苏星澜的视线聚焦在那个符号上。她的大脑,那具经由最尖端生物科技与残酷战场环境共同淬炼而成的信息处理核心,瞬间启动。图像捕捉、结构分析、与发音绑定、存入临时记忆库……一系列过程在思维光流中无声完成,精准无误。“人”,这个星球上占据主导地位的碳基智慧生命体的统称,其代表符号便是如此。
她微微张开唇瓣,模仿着他的口型,调动声带,发出一个清晰而准确的音节:“人。”
陆景渊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教过不少农村兵识字,那帮愣头青吭哧瘪肚半天,把“手”念成“sou”是常有的事。她这模仿能力,未免太精准了些。
他按下心头一闪而过的异样,继续指向下一个:“口。”
“口。”苏星澜再次复述,音调平稳。同时,她敏锐地注意到,“口”这个字符的方形轮廓,与它所代表的、用于进食和发声的器官外形,存在着直观的逻辑关联。象形?她立刻做出了初步判断,并开始下意识地运用这种规律,去推测后续可能出现的字符。
陆景渊按部就班,一连教了“人、口、手、足、日、月、水、火”八个基础字。苏星澜不仅过目不忘,发音无可挑剔,更在陆景渊解释“日”代表太阳,“月”代表月亮时,她还能主动进行关联验证——她先是望向窗外那片被阳光照得明亮的天空,然后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课本上的“日”字,最后抬起清澈的眸子看向陆景渊,眼神里带着询问和确认。
“对,就是这样联想,很聪明。”陆景渊忍不住赞了一句,冷硬的嘴角难以自抑地向上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心底那份异样感,被一种混杂着惊讶与隐隐自豪的情绪冲淡了些。
他拿起一支铅笔,在田字格练习本上,一笔一画,写下了“一、二、三、四、五”这几个数字。“这是数字,表示数量。”他放下笔,拿起桌面上那个印着红五星的白色搪瓷缸,“比如,一个杯子。”又指了指靠墙摆放的两把木质靠背椅,“两把椅子。”
苏星澜凝视着那些笔画更为简练的符号,瞬间理解了这套计数系统的底层逻辑。在她所处的时代,数量的概念是以意识流直接灌注的,这种需要借助外部符号记录和传递的方式,在她看来效率低下,但……这种原始的、需要一步步推导的过程,却带着一种奇妙的、引人探究的趣味。她甚至在思维深处,下意识地将这套简单的十进制符号系统,与她记忆中用于描述宇宙尺度的多维能量波动计数法,进行了效率与容错率的对比分析。
“一、二、三、四、五。”她流畅地跟读,声音清脆,如同山涧溪流敲击在光滑的鹅卵石上。
陆景渊心中的讶异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层层扩散开来。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记性好”可以解释的了。这种近乎完美的信息接收、理解和应用能力,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那份被刻意压下的探究欲,再次悄然抬头。
他决定再试一次。这次,他没有预先示范,而是在纸上写下结构稍显复杂的“六”和“七”,然后沉默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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