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零年秋,北方军区大院的梧桐树叶已染上淡淡的金黄。午后的阳光透过擦得锃亮的玻璃窗,在老式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秋日特有的干燥气息,混合着书桌上那本《毛泽东选集》的油墨香,以及若有若无的墨汁味道。
陆景渊坐在桌前,肩章上的红星在阳光下闪烁着沉稳的光芒。他刚结束上午的作战会议,此刻正批阅着下属部队送来的训练报告。作为全军区最年轻的团长,他深知肩上的责任重大,每一份文件都关乎战士们的训练质量,乃至生命安全。
钢笔在信笺上划过,发出规律的沙沙声。这是一支用了多年的英雄牌钢笔,笔尖有些磨损,却恰好契合他写字时刚劲有力的笔锋。他的坐姿笔挺如松,即便是独处时也保持着军人的风范,这是十数年军旅生涯刻入骨子里的习惯。
不知第几次,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沙发。
苏星澜蜷在军绿色的布艺沙发上,身上盖着他早上出门前特意找出来的薄毯。这是他从后勤处新领的,洗得发白的军毯虽然旧了些,却柔软暖和。阳光恰好笼罩着她,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的睡颜很安静,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小的阴影,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样的场景,在这一个多月里已经重复了无数次。每一次,都会在他波澜不惊的心湖里投下一颗小小的石子。
陆景渊放下钢笔,揉了揉眉心。作为一个带兵多年的团长,他习惯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训练计划、作战部署、人员调配,所有的事情都要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行。可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小姑娘,却是个彻头彻尾的例外。
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那是个雾气朦胧的清晨,她蜷缩在越野车前,周身笼罩着诡异的幽蓝色光晕,苍白的脸上沾着露水和尘土,脆弱得仿佛林间迷路的小鹿。而她身边那个略显幼稚的兔子背包,与她那超越常人的忍耐力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那一刻,他素来冷硬的心,竟破天荒地生出一种陌生的怜惜。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太过陌生,就像常年冰封的雪原上,突然冒出了一株嫩芽。
而现在,这个来历不明、身上处处透着古怪的少女,就这样安静地睡在他的宿舍里,成了他规律生活中最大的变数。
他的视线落在她露在毯子外的手上。那双手白皙纤细,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此刻无意识地揪着毯子的一角。就是这样一双手,前几天还笨拙地学着拿筷子,转眼间就能在识字时过目不忘。
想起她学习时的样子,陆景渊的眼中掠过一丝深思。
那天他教她认字,原本做好了长期教学的准备。他从最简单的人、口、手开始教起,每个字都耐心地在纸上写了好几遍。谁知这姑娘只看一遍就能记住,不仅发音准确,还能举一反三。当她流利地念出报纸上的提高警惕,保卫祖国时,他清楚地看见她眼中闪过的,是与懵懂外表截然不同的睿智光芒。
虽然她很快就掩饰了过去,皱着小脸说,但那瞬间的异常,还是落入了他的眼中。
这个发现,让陆景渊心中的疑虑更深了几分。她究竟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有这样超乎常人的能力,又为什么会陷入这种诡异的沉睡?
所有的疑问都没有答案。军区医院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附近的村落也没有人认识她。她就这么凭空出现,带着一身谜团,闯入了他的生活。
嗯......
沙发上传来一声细微的嘤咛,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景渊立即起身,军靴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他走到沙发前,俯身查看。
苏星澜在睡梦中微微蹙眉,似乎睡得不太安稳。一缕黑发黏在她的额角,衬得皮肤越发白皙。陆景渊犹豫了一瞬,这才伸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额角的细汗。他的手指因为常年握枪带着薄茧,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时,动作不自觉地放得极轻。
就在这时,她忽然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毯子随之滑落一半。陆景渊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在她差点滚下沙发的前一刻扶住了她的肩膀。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柔软和温热。这样脆弱的生命,仿佛他稍一用力就会破碎。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很陌生——在战场上,他习惯了一招制敌;在训练场,他要求每一个动作都要干净利落。可是面对她,所有的力量都要收敛,所有的动作都要放轻。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她重新睡安稳,这才缓缓松开手,将滑落的毯子仔细地重新掖好。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作为一个在战场上见惯生死的军人,陆景渊早就习惯了用冷漠来武装自己。那些鲜血与牺牲,那些生离与死别,早已将他的心磨砺得坚如钢铁。可是面对这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少女,那些在血与火中磨砺出的坚硬,似乎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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