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夜晚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窗外树影静止不动,连平日里聒噪的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部队宿舍里,老旧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送出的风也是温吞的,驱不散空气中黏腻的湿热。
陆景渊躺在客厅的行军床上,军绿色的薄被只盖到腰际。他刚结束为期三天的野外拉练回来,眉宇间还带着未散尽的疲惫,但多年的军旅生涯早已让他习惯了在各种环境下迅速入睡。即便是如此闷热的夏夜,他依然保持着规整的睡姿,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呼吸平稳。
只是那眉头微微蹙起,显露出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曾完全放松的警觉。
主卧的门虚掩着,这是他特意留的缝。自从将那个来历不明却又脆弱得不可思议的“小麻烦”带回家后,这便成了他的习惯,以便随时能听到里面的动静。此刻,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芒,他能隐约看到床上那个纤细的身影蜷缩着,睡得正沉。
苏星澜的睡颜很安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白皙的脸颊因闷热泛着淡淡的粉色。她穿着陆景渊托刘大婶买来的棉质睡裙,细软的黑色长发散在枕头上,整个人看起来无害又纯净,与白日里偶尔流露出的那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和偶尔冒出的奇怪言语判若两人。
陆景渊在入睡前,又起身去主卧看了一眼,确认她呼吸平稳,没有再次陷入那种诡异的“强制休眠”,这才回到自己的行军床上。陈大川下午送文件时,还偷偷跟他嘀咕,说家属院里有几个长舌妇在议论,说他陆团长家里藏了个娇滴滴的“小祖宗”,来历不明,还动不动就昏睡,指不定是什么毛病。
当时陆景渊只是冷冷地扫了陈大川一眼,吓得他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
那些流言蜚语,他从未放在心上。他只是遵从内心最原始的本能——保护她。至于她是谁,从何而来,在确认她不会对国家和部队造成威胁的前提下,他愿意等,等她愿意开口,或者等时间给出答案。
夜色渐深,闷热感却没有丝毫减退。不知过了多久,天际隐隐传来沉闷的轰鸣,像是遥远的地方在敲打着巨鼓。空气中的湿度变得更重,黏在皮肤上,让人不适。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利剑般劈开浓稠的夜幕,瞬间将天地映照得一片诡异的亮堂,宿舍内的家具轮廓也在这强光下变得清晰而突兀。紧接着,几乎没有任何间隔,“轰隆——!”一声撼天动地的惊雷猛然炸响,那声音极具穿透力,仿佛就在屋顶上方爆开,震得窗户玻璃都嗡嗡作响。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猛烈地砸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敲击在玻璃窗、瓦片和地面上,瞬间就连成了密集的雨幕,哗啦啦的声响充斥了整个天地。
几乎在雷声炸响的同一瞬间,陆景渊猛地睁开双眼!眼底没有半分普通人被惊醒的迷茫和混沌,只有属于优秀军人的、淬炼过的锐利和警觉。他的身体反应快于思维,第一个动作不是看向噪音来源的窗外,而是倏地坐起,矫健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目光如电般射向虚掩着门的主卧。
借着又一次撕裂夜空的闪电带来的瞬间强光,他清晰地看到了主卧内的景象——那个本该在沉睡中、对外界巨变毫无知觉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
薄薄的夏凉被被她无意识地紧紧揽在身前,纤细的手指揪着被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姿态不像是因为恐惧,更像是一种刻入骨髓的、面对突发危险时的本能防护姿态。她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衬得那张小脸在闪电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然而,最让陆景渊心头巨震、几乎屏住呼吸的,是她的眼神。
那不是他预想中属于这个年代、这个年纪女孩该有的,被惊雷吓到后的惶恐、脆弱或寻求庇护的眼神。那双平日里清澈见底、偶尔会流露出对这个世界好奇和茫然的杏眼里,此刻所有的情绪都被一种极致的冷静和锐利所取代。瞳孔微微收缩,如同最精密的军用扫描仪,以极快的速度、带着审视和评估的意味,凌厉地扫过被雨水模糊的窗户、紧闭的房门,以及雷声传来的方向。她的背脊挺得笔直,下颌线条紧绷,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蓄势待发的、随时准备应对攻击的紧绷状态——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唯有在硝烟与生死边缘徘徊过的战士,在陌生环境中遭遇未知突发状况时,才会瞬间启动的绝对警觉和防御机制。
这一瞬间,陆景渊感觉自己仿佛透过这具纤细脆弱的躯壳,窥见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强大而坚韧的灵魂。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怀中的这个女孩,绝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般娇弱无害。她体内沉睡着的,是经历过他所无法想象的场面、拥有着强大战斗本能的存在。陈大川最初怀疑她是“敌特燕子”的荒谬猜想,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她身上流露出的气质,远比那要复杂和深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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