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糊着泛黄报纸的木质窗棂,在简陋的厨房泥土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煤块燃烧后的微呛气息和潮湿泥土的腥甜,这是七十年代北方军区大院最寻常的早晨。
苏星澜安静地立在冰冷的土灶前,宛如一位严谨的科学家在勘察未知星球的地貌。她的研究对象,是那个黑黢黢、壶嘴还缺了个小口的铁皮水壶。这与她记忆中流淌着幽蓝能量、一键即可获取恒温饮品的星际膳食仪,隔着无法计量的科技鸿沟。
然而,这个世界有陆景渊。
院子隐约传来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正与陈大川交代着什么,语气是惯常的简洁有力。那声音像一道无形的锚,将她从对遥远星海的纷乱思绪中拉回,稳稳地定在这方小小的、充满烟火气的天地里。
她几不可察地收敛了悄然探出的精神感知,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生存实践课”上——学习烧开水。根据“监护人”陆景渊的教导和这个时代有限的文字资料,饮用煮沸后的水是维持本地碳基生命体健康的必要流程,尽管其能量转化效率在她看来低得令人费解。但“融入”是第一要务,如同她必须忍受那周期性袭来的、不受控制的诡异休眠。
她精确地复现着记忆中的步骤:用水瓢从水缸中取水,注入壶中,放置在砖石垒砌的灶台上,用火柴引燃下方炉膛里的煤块。前面几步,凭借其卓越的学习能力和身体控制力,她完成得一丝不苟,只是动作间带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过于精准的僵硬。
此刻,水壶开始发出“滋滋”的、预示沸腾前奏的鸣响,壶嘴处喷吐出缕缕白色的水汽,在清冷的晨光中袅袅升腾。根据陆景渊的口述指导和有限的图像资料比对,这似乎是液态H?O达到相变临界点的视觉信号。
她需要确认。
纤细、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属于“不谙世事少女”的迟疑与好奇,缓缓地,朝着那散发着灼热辐射的金属壶壁探去。
就在指尖与滚烫金属即将发生接触的前一刹那,她体内那套历经千百次战场淬炼、刻入基因的生存本能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规避!危险! 以她的神经反应速度和身体协调性,完全可以轻松写意地避开,甚至连衣角都不会被那炽热的空气涡流拂动。
但,一股更强大的意念,如同冰冷的程序指令,硬生生压制住了这近乎条件反射的本能。
这并非一时兴起。在她精密如同仪器的思维核心深处,一种源于绝对陌生环境的不安,以及对唯一庇护者可靠性的终极求证,超越了物理安全的考量。陆景渊,这个将她从原始森林捡回,给予她名姓和栖身之所的男人,是她在这片时空孤舟中唯一的缆绳。她需要知道,这缆绳是否足够坚韧,能否在她真正面临深渊时,承受住她全部的重量。
这不是冷血的计算,而是一个孤独的异乡客,在确认自己那微小而珍贵的“安全感”是否真实存在的、带着一丝悲凉的努力。
于是,她的手指非但没有缩回,反而让那探向危险的轨迹,显得更加笨拙,更加义无反顾。
“别动!”
一声带着惊骇与怒意的低吼,如同平地惊雷,在她身后炸响。
几乎与声音同步,一道高大的阴影以超越常人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笼罩下来。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布满薄茧却异常滚烫的大手,精准无误地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迅猛却又奇异地控制着,未曾弄疼她分毫。与此同时,一条铁臂如同最坚固的护栏,已然环过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整个轻盈的身子猛地向后一带。
瞬间的天旋地转后,她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进一个宽阔、坚硬如岩石,却又散发着惊人热量的胸膛。属于男性的、混合着干净皂角气息、淡淡烟草味以及独属于军人的凛冽味道,霸道地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他用自己的整个身躯,在她与那冒着致命蒸汽的“危险源”之间,构筑了一道绝对可靠的物理屏障。
“你想干什么!”陆景渊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胸腔里的心脏失控般剧烈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刚才那惊鸿一瞥,看到她那只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的手,即将贴上滚烫的壶壁,一种近乎灭顶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他,比他在边境线上直面最凶残的敌人时,还要紧张千万倍。这种陌生的情绪来得如此汹涌,让他措手不及。
苏星澜温顺地依偎在他怀里,没有一丝挣扎。她仰起苍白的小脸,精心调动着面部细微的肌肉,让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迅速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动,完美演绎出一个被吓坏了的、茫然无措的少女形象。
然而,在她平静无波的内里,精神触角正在以超越这个时代计算机的速度进行着冷酷分析:
响应时间: 极优。在她故意延缓动作的前提下,干预依然在潜在伤害发生前完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