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里人声鼎沸,空气中混杂着新布料的浆洗味、水果硬糖的甜腻香气、廉价肥皂的刺鼻气味,还有人群中淡淡的汗味。正值午后,阳光透过积尘的玻璃窗,在布满脚印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星澜被陆景渊护在身侧,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同一道移动的屏障,将那些好奇、探究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挡在外面。她今天穿着一件陆景渊特意托人买来的碎花衬衫,衬得她肌肤胜雪,与周围穿着灰蓝工装的人群格格不入。
她安静地跟着,一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睛却忙碌地打量着四周。印着红双喜的搪瓷缸整齐地堆放在货架下层,颜色鲜艳却质地粗糙的棉布卷成一卷卷摆在玻璃柜台里,最显眼的位置还摆放着一台崭新的缝纫机,几个妇女正围着它低声议论。这一切在她看来,都带着一种遥远而原始的陌生感。她默默地将眼前所见与记忆中那个充满流光溢彩、高效便捷的星际世界对比,结论是毋庸置疑的全面落后。然而,这种落后里,却涌动着她无法理解的、属于的嘈杂与生机——那是一种鲜活的生命力,与冰冷高效的金属战舰截然不同。
陆景渊察觉到她的出神,微微侧头,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耐心解释:那是暖水瓶,里面是真空的,能保温。那是肥皂,洗手、洗衣服用的。他的手指向另一个柜台,那些布,做衣服的。不过买布需要布票,买糖需要糖票,不是光有钱就行的...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周围的人们对这位冷面军官身边突然出现的、漂亮得不像话却又眼神懵懂的女孩充满好奇,但慑于陆景渊周身不容侵犯的气场,大多只敢偷偷打量,窃窃私语。
他们的目标是尽头的糖果柜台。玻璃罐里,橙黄、粉红的水果硬糖和洁白的奶糖散发着廉价的甜香。陆景渊打算用这个作为她认识这个世界的,也是一次关于和的实践教学。他记得上次给她营养液时,她似乎对甜味表现出了些许偏好。
在这里等我,别乱走。他让她站在一根柱子旁相对空旷的位置,仔细叮嘱后,自己转身走向排队的人群。即便在移动中,他眼角的余光也始终留意着她的方向,像一头警惕的猎豹守护着自己的珍宝。
苏星澜乖巧地点头,目光却很快黏在了那些亮晶晶的糖果上。在她看来,这种只能提供微弱味觉刺激和基础热量的东西效率极低,远不如一支营养液来得实在。但...这是他想要给她的。而且,那些光滑的糖纸在光线下的反光,确实有些好看,像是她记忆中某种稀有矿物的光泽。
就在这时,她看到前面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从手帕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几张印着复杂图案的纸片和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从售货员手里换到一小包用黄草纸包好、细纸绳系着的糖。她身边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立刻高兴地蹦跳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包糖。
交易...等价交换...苏星澜的大脑迅速理解了这一过程。这个时代使用实体货币和票证,在她看来系统冗杂且不够高效。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清晰成型:独立完成交换。这本就是战士的基本素养。她观察到了这个世界的规则,现在,她将运用它。用他们认可的等价物。
她有什么可以交换?她的空间里储存着大量物资,但那些高纯度能量晶体和未来材料过于惊世骇俗。只有一些最小、能量最温和、在她看来近乎于装饰品的晶体碎片,或许符合这次微量交易的需求——就像用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换取一片树叶。
她不动声色地回想了一下陆景渊刚才教她的钱币面值,又快速扫描评估了那包糖果的体积与质量。心念微动,一枚只有小指甲盖大小、通体剔透、内部仿佛有极其微弱乳白光晕静谧流转的晶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微凉的掌心。在她的价值体系里,这已是能量等级最低、最稳定、几乎不具实用价值的冗余单元,用来交换这些糖果,在她看来已是绰绰有余,甚至堪称溢价支付。
就在苏星澜迈出步子的瞬间,排在队伍中的陆景渊心有所感,猛地回头。看见她脱离原位径直走向柜台,他眉头一拧,薄唇微动,当即就要出声制止。恰在此时,前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回过头来,客气地向他询问关于某种特殊布票的使用规定,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
苏星澜已绕过两个正为布匹价格争论不休的大妈,目标明确地走到糖果柜台前,踮起脚尖,将握着晶体的手直接伸向那位正低头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女售货员。
换这个。她指着玻璃罐里橙黄色的水果糖,声音清脆平静,没有任何迂回,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她摊开手心,那枚在供销社昏暗光线下依然折射出柔和瑰丽光晕的晶体,静静躺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掌心,与周围灰扑扑的环境、售货员藏蓝色的确良制服形成刺目的对比。
女售货员王彩凤愣了一下,扶了扶厚厚的眼镜,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得扎眼的陌生姑娘和她手里从没见过的玩意儿,眉头不耐烦地皱起:小姑娘,你这是啥东西?我们这儿只收钱和票,不兴以物易物。她的语气硬邦邦的,带着长期从事重复劳动形成的刻板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她今天忙得连口水都没喝,可没工夫陪小孩子玩过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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