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家属院里家家户户的灯盏次第亮起,晕黄的光透过玻璃窗,在渐深的蓝紫色天幕下晕开一片片温暖的涟漪。陆景渊迈着惯常沉稳的步伐走在回家的碎石小径上,军装的肩线在朦胧光线下显得格外硬挺,仿佛承载着一天军务的疲惫与重量。他脑海里还在回放着下午演习总结会上的几个战术推演细节,眉心不自觉地微微蹙起,直到一个刻意放柔、带着表演痕迹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团长,才下班呀?真是辛苦了。”
陆景渊抬眼,看见林悦儿站在前方不远处的路灯下,光晕为她镀上一层模糊的边。她穿着一身崭新的碎花的确良连衣裙,领口系着同色系丝带,头发显然是精心打理过,卷曲的弧度都透着算计。她脸上挂着排练过无数次、力求完美的笑容,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颗红艳艳的苹果,像是刚从服务社回来,恰巧在此邂逅。
“林同志。”陆景渊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脚步并未因此停留。他对这位文工团台柱印象不深,只记得她兄长是隔壁团的营长,在一些不得不参加的集体活动中打过几次照面。她那双过于活络、总是试图在他身上寻找突破口的眼睛,让他本能地竖起无形的屏障,敬而远之。
林悦儿却像是没察觉他周身散发的冷硬气场,快走两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跟上,声音依旧甜腻,带着关心的口吻:“是啊,来找小芳聊聊天,交流一下下个月的演出安排,正好路过这边。陆团长工作总是这么忙,要注意身体呀。”她说话时,眼风却像不受控制的探照灯,不住地往陆景渊身后那栋宿舍楼、那个亮着灯的特定窗口扫去,试图从那片暖光里窥探出隐藏的秘密。
陆景渊不欲多言,更不愿与她在此纠缠,只从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嗯。”算是回应,便不再开口,沉默像一堵墙,横亘在两人之间,气氛陡然变得凝滞而尴尬。
就在这时,一种莫名的牵引力,或者说,是陆景渊下意识投向家的目光,让两人几乎同时抬起了头,望向二楼那个熟悉的阳台。
苏星澜醒了。
这一次的沉睡周期似乎比往常短了些,她在逐渐清晰的意识里,首先感受到的是体内能量核微弱但稳定的搏动,像蛰伏的星璇,在缓慢地自我修复、积蓄力量。窗外传来的熟悉脚步声(她甚至能通过地面极其细微的震动和空气中独属于他的能量残留精准分辨出那是陆景渊)让她彻底从混沌中剥离出来。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厨房隐约传来刘大婶准备晚饭的声响。
她掀开薄被,赤着脚踩在微凉的水泥地上,像一只悄无声息的猫,轻盈地走到阳台。晚风带着初夏草木的清新气息拂过面颊,驱散了最后一丝昏沉。她习惯性地趴在水刷石的栏杆上,像观察一个新奇的生态样本,打量着楼下这个既熟悉又充满未知的世界。尤其是这种被称为“黄昏”的光影交替时刻,整个世界的能量场都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如同水波般的荡漾,让她觉得……很有趣,值得记录。
然后,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楼下那个高大、能量场稳定而耀眼的身影上——是陆景渊。锁定主要目标后,她的侦察本能让她立刻注意到了他旁边那个穿着色彩饱和度偏高、能量场波动剧烈且充满复杂指向性(混杂着讨好、试探与一丝焦躁)的雌性生物。苏星澜偏了偏头,纯粹出于对未知现象的数据采集目的,视线焦点落在了林悦儿身上。
就是这一眼。
林悦儿正因陆景渊油盐不进的冷淡而暗自气恼,脸上那精心维持的笑容面具已有些摇摇欲坠,嘴角发酸。顺着陆景渊那瞬间变得有些不同的视线抬头,她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另一双眼睛里。
那是一双……让她所有准备好的台词和表情都瞬间僵住的眼睛。
清澈得如同雪山之巅未经尘嚣的冰湖,能倒映出天际最后一抹瑰丽霞光与楼下路灯昏黄的光点,却又深邃得像藏纳了亘古星河的夜空,带着一种全然不谙世事的纯粹,以及一种……近乎漠然的、如同观察显微镜下切片般的审视。仿佛她林悦儿所有的精心雕琢、所有的婉转心思,在那个少女的眼中,与路边随风摇曳的狗尾巴草、墙角爬行的蚂蚁,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视线交汇的瞬间,林悦儿心中先是“咯噔”一沉,像是骤然踏空了一级台阶。随即,一股冰锥般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脊椎尾骨急速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这绝不是什么面色蜡黄、畏畏缩缩的乡下亲戚!
阳台上的少女,穿着一身柔软的白色棉布连衣裙,款式极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然而,林悦儿看得分明——那料子的垂坠感,那领口和腰线的独特剪裁,分明是她上周末在百货大楼橱窗前驻足良久、内心挣扎了许久才因价格而放弃的新款!当时她还想着,这裙子虽素净,但穿在她身上定能衬出几分脱俗的气质,定能让人眼前一亮。可现在,这条她求而不得的裙子,却如此合身、如此理所当然地穿在了这个陌生少女的身上!裙子衬得她肤色愈发莹润剔透,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在暮色中自行发光。她身形纤细单薄,似乎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她带走,那种脆弱感,偏偏与她眼神中的平静淡然形成了奇异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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