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明亮,透过陆军团长办公室洁净的玻璃窗,在水泥地面上切割出棱角分明的光斑。空气里悬浮着微尘,在光柱中无声翻滚。陆景渊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姿依旧笔挺如松,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面前那份摊开的《下一步作训计划纲要》已许久未曾翻页。批示用的钢笔静默地搁在一旁,笔尖凝聚的墨迹,仿佛他此刻晦暗深沉的心绪,浓稠得化不开。
陈大川那夹杂着愤怒与不平的汇报,言犹在耳。“来历不明”、“狐媚子”、“故意装可怜勾引陆团长”……这些肮脏的词汇,像淬了毒的冰棱,不仅试图玷污那个名字,更意图刺穿他小心翼翼为苏星澜营造起来的、脆弱的宁静壁垒。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她蜷缩在宿舍的沙发上沉睡,长睫如蝶翼般脆弱,呼吸清浅,仿佛一个不真实的梦境。若她知晓这些因他而起的、源自人性阴暗角落的恶意……不,她或许根本不会理解。那双清澈见底、时常带着懵懂与好奇的眸子,大约只会将这些归类为无法解析的“低效社交噪音”或是“负面情绪废料”。正是这种近乎纯粹的“不在意”,反而更尖锐地刺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翻涌起一股混杂着怜惜与暴怒的复杂情绪。
这怒火必须被淬炼,被冷却,然后以最有效的方式导引出去。直接与林悦儿对峙?那只会将事情推向更不堪的境地,让星澜彻底暴露在众人探究、非议甚至怜悯的目光下,这绝非他所愿。公开澄清?更是无稽之谈。他陆景渊行事,何须向无关人等解释半分?他的过去、他的决定,乃至他纳入羽翼之下的人,都轮不到旁人来置喙。
最有效的方式,是掐灭源头,无声,却必须足够疼痛。找林浩,是目前局势下最精准的一步棋。
“通信员。”他按下内部电话的按键,声音已然恢复了惯常的冷冽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到!团长请指示!”电话那头传来年轻士兵响亮而干脆的回应。
“请林营长来我办公室一趟。”他语气平淡,如同下达一道再寻常不过的指令。
“是!”
放下话筒,陆景渊起身,踱至窗边。训练场上,士兵们操练的口号声震天动地,步伐整齐划一,充满了阳刚、秩序与力量的美感。这与家属院那些逼仄角落里滋生、依靠阴暗与嫉妒传播的流言蜚语,仿佛是存在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必须确保,后者的污秽,无法渗透、侵蚀前者的秩序,更不能沾染到他拼尽全力想要护住的那一抹纯净。
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外停下,随即是清晰的报告声。
“进来。”
林浩推门而入,一身戎装熨帖笔挺,脸上挂着惯有的、带着几分精明与客套的笑容。“陆团长,找我有事?”他目光快速扫过陆景渊背对着他的身影,语气轻松,试图为这次突如其来的召见定下一个不那么严肃的基调。
陆景渊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转身,依旧维持着眺望窗外的姿态,仿佛被楼下的训练景象深深吸引。办公室内的空气,因这刻意的沉默而逐渐变得粘稠、紧绷。林浩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微微僵硬,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收敛了笑意,不再出声,安静地立于办公室中央,只是那原本放松的脊背,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些,属于军人的警觉被悄然唤醒。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了足足一分钟,陆景渊才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像结了冰的深湖,表面光滑如镜,底下却暗藏着能将人吞噬的汹涌寒意。那目光直直地落在林浩脸上,不带审视,却带着一种已然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林营长,”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带着清晰的分量,“请坐。”
林浩依言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下意识地、规整地放在了膝盖上。
陆景渊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缓步走到办公桌的侧前方,身体半靠着坚实的桌沿。这个看似随意的姿态,却无形中打破了常规的上下级对话空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略带居高临下的角度,加重了房间内本就存在的压迫感。
“今天请林营长过来,是想了解一下近期家属院内部的一些……风气动向。”陆景渊切入主题,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讨论一项普通的政工议题。
林浩心头一凛,面上维持着镇定,甚至挤出一丝困惑:“风气动向?陆团长,这话是从何说起?家属院最近……挺平静的啊。”
“是关于暂住在我宿舍的那个孩子,苏星澜。”陆景渊没有与他绕弯子,目光如精准的探照灯,锁定林浩试图闪烁的眼神,“最近,一些关于她的不实之言,在家属院,乃至文工团内部传播,内容低俗,影响极其恶劣。”
林浩干笑两声,试图将大事化小:“哎,原来是这个。陆团长,您可能不太了解,家属院里那些婆娘们,闲着没事就爱嚼舌根,捕风捉影,搬弄是非是常有的。您身份贵重,何必跟那些闲言碎语一般见识?听过就算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