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繁星点点,为七十年代的军区大院披上了一层静谧的外衣。陆景渊宿舍的窗户,是这片营房中最后几盏还未熄灭的灯光之一,昏黄的光线透出,像茫茫大海中一座安宁而温暖的孤岛。
屋内,苏星澜蜷缩在客厅那张略显陈旧的沙发上,身上搭着陆景渊那件洗得发白的军装外套。她纤细的手指正轻轻拂过一本《基础机械原理》的泛黄书页。书中的内容在她看来,线条粗陋,公式简单,充满了这个时代特有的、摸索前行的笨拙感。然而,她依旧看得专注,琉璃般清澈的眸子偶尔会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了然,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动,勾勒着更为简洁高效的能量传导回路——这是属于她那个世界的、近乎本能的学识烙印。
陆景渊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后,面前摊开着几分需要批阅的军事文件。钢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稳定而规律的沙沙声,与苏星澜那边轻浅的翻书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奇异而温馨的和谐。他偶尔会从繁冗的公务中抬起头,目光越过灯罩晕开的光圈,落在那抹安静纤细的身影上。冷硬的眉眼会在无人察觉时悄然软化,一种名为“心安”的情绪,如同细微的暖流,悄然浸润着他过去二十多年里只有钢铁与纪律的心防。这种有人陪伴、相互守望的宁静,是他从未奢求过的慰藉。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不疾不徐、却带着特定韵律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这节奏,不同于陈大川惯常的雷厉风行,更带着一种沉稳的、知识分子特有的克制。
陆景渊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这个时间点,若非紧急军务,陈大川绝不会前来打扰。而来人的敲门方式……他心中掠过一丝疑虑,沉声应道:“进来。”
门被推开,进来的果然不是陈大川。只见一位身着熨帖中山装,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温文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他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却不逼人,嘴角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景渊同志,冒昧来访,希望没有打扰你工作。”来人声音温润,自带一股书卷清气。
陆景渊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迅速起身,态度客气却带着军人本能的审视:“周教授?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快请进。”他心下飞快转动,周墨琛,国家机械工业研究院的资深泰斗,在学术界和数个重要国防项目领域都享有极高声誉,地位超然。他们因工作有过几面之缘,彼此尊重,但绝无深交,更不足以让这位日理万机的大佬在夜晚“顺路”拜访一位团级军官的宿舍。
周墨琛笑着摆手,步履从容地走进来,目光却似不经意般,极其自然地向沙发方向扫去。当看到苏星澜的瞬间,他镜片后的眼神几不可察地亮了一下,那是一种发现稀有矿物般的专注与兴趣,但他很快便收敛起来,恢复了长辈式的温和,仿佛只是看到陆景渊家中一位寻常的成员。“不必客气,我刚在附近参加一个技术论证会结束,想起你住这一片,就顺路过来看看。这位是……?”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苏星澜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询问。
苏星澜在敲门声响起时就已经合上了书。她感知到这个陌生人身上没有明显的恶意,但其精神磁场带着一种她熟悉的、类似于她原世界“高阶科研者”特有的专注与探究性。她抱着膝盖,将自己往沙发里缩了缩,睁着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安静地回望过去,像一只在陌生环境中本能保持警惕又难掩好奇的幼兽。
陆景渊心中的警铃在这一刻清晰地鸣响起来。周墨琛的“顺路”借口实在拙劣,他的目标,昭然若揭,定然是星澜。书店事件过去没多久,这位研究院的掌舵人就亲自上门,其意不言自明。是福是祸?福在或许能借此为星澜提供一个更稳妥的身份和庇护,祸在从此她将彻底进入某些高层的视野,再难有真正的安宁。他压下心头的波澜,不动声色地走到苏星澜身边,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手自然地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语气平稳地介绍:“周教授,这是我家里的妹妹,星澜。她身体底子弱,一直在家里静养。”
随即,他微微俯身,对上苏星澜的目光,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不易察觉的引导与安抚:“星澜,这位是周墨琛周教授,是咱们国家非常有学问的专家。”
苏星澜眨了眨眼,敏锐地接收到了陆景渊眼神深处传递的“谨慎”与“保护”的信号。她立刻收敛了所有可能外露的探究,歪了歪头,对着周墨琛露出了一个符合她外表年龄的、纯真又略带腼腆的笑容,声音清脆地跟着喊道:“周教授好。”模样乖巧得如同最不谙世事的邻家少女。
周墨琛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长辈看待小辈的慈和:“好,好,真是个灵秀乖巧的孩子。”他顺势在陆景渊示意的椅子上坐下,状似随意地与陆景渊寒暄起来。话题从当前国际上某些技术封锁的态势,慢慢延伸到国内几个重点工业项目在推进中遇到的普遍性瓶颈,言语之间,始终围绕着宏观技术层面与发展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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