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在陆景渊宿舍的水泥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光影。客厅里,老旧的木质沙发和茶几被擦拭得泛出温润的光泽,空气中新沏的绿茶散发着清苦的馨香,却依然无法中和那弥漫在空气里、无形无质却切实存在的紧绷感。那是一种温和的审视与沉默的警惕相互碰撞产生的低压。
周墨琛姿态闲适地陷在旧沙发里,深灰色中山装的袖口微微磨损,却熨烫得一丝不苟。他面上挂着经年累月修炼出来的、无可挑剔的温和笑意,与陆景渊聊着近日的天气,语气平易近人得像一位寻常长辈。然而,他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早已在不经意间,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安静坐在陆景渊身侧那抹纤细的身影,扫描了数遍。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进行着极其轻微、规律的敲击,暴露了平静外表下高速运转的思维核心。
陆景渊腰背挺得笔直,即便是坐在家中沙发上,也依旧保持着军人特有的端正坐姿。他心知肚明,周墨琛此行,绝非简单的探望。每一次那看似随意的目光掠过苏星澜,都让陆景渊感觉像是有一根无形的弦在自己心头上被拨动一下。他放在腿上的手,指节微微蜷起,显露出主人并不放松的状态,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苏星澜穿着一件崭新的浅蓝色棉布裙,柔软的布料衬得她肌肤莹白,容颜精致得如同被风雪雕琢。她微微低着头,双手捧着陆景渊特意为她准备的、装着温热麦乳精的搪瓷杯,长而卷翘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扇形阴影。她整个人缩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显得格外娇小脆弱,与周墨琛听闻的那个在书店里语出惊人的形象,形成了近乎荒谬的反差。
陆景渊不动声色地将杯子又往她手边推了推,低沉的嗓音刻意放柔:“小心烫,慢慢喝。”这不仅仅是一杯饮料,更是他为她构筑的第一道缓冲地带。他需要她有点事做,需要这升腾的热气能多少模糊一些那过于锐利的审视目光。虽然他清楚地知道,身边这个女孩的内心可能远比外表看起来要坚硬得多,但他守护的本能早已刻入骨髓。
苏星澜抬起眼帘,澄澈的眸子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只是依言捧起杯子,小口啜饮起来。她的精神力场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无声地扩张开来。在这个被称为“周伯伯”的老者身上,她捕捉到了一种熟悉的能量频率——温和表象下是绝对的理性、对知识近乎贪婪的渴求,以及一种不动声色的、极具穿透力的评估。她开始快速分析,调整着自己的“行为模式”,像一台正在加载环境适配协议的高级AI。
“这位就是星澜吧?”周墨琛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正主,笑容愈发显得慈祥,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如同温暖的涟漪。他刻意放缓了语速,让每个字都包裹着无害的糖衣,“听景渊提起过你,身体好些了吗?”
苏星澜放下杯子,这个动作像是触发了某个程序。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首先将目光投向陆景渊,这是她在陌生环境中建立的条件反射,是寻求锚点的本能。看到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一个代表“安全,可回应”的微小信号,她才转回视线,对着周墨琛,模仿着近期观察到的、这个时代年轻女性应有的礼貌姿态,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清脆却缺乏起伏:“嗯,好多了。谢谢周伯伯关心。”
“好好好,好了就好。”周墨琛笑呵呵的,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一个更显亲近的社交距离,仿佛只是一位关心子侄的普通长者,“年轻人,元气足,恢复起来快。平时在家里待着,会不会觉得闷?都喜欢做些什么呀?”他抛出了第一个诱饵,用最寻常、最不具备攻击性的家常话作为切入,试图敲开那看似毫无缝隙的外壳。
苏星澜歪了歪头,这个刻意模仿来的动作,为她平添了几分符合其外貌年龄的稚气。她似乎在认真检索答案:“不闷。大叔……景渊哥哥会给我带书回来看。”她及时修正了称呼,但那瞬间的卡顿,以及“大叔”这个过于亲昵且不合时宜的称谓,如同水滴落入油锅,在周墨琛的心湖里激起了微澜。
“哦?都喜欢看什么书啊?”周墨琛顺着她的话问,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讨论窗外的蝉鸣,但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焦距已然凝聚,如同调整好倍率的显微镜,对准了苏星澜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图画书。”苏星澜给出了陆景渊为她设定的标准答案。但紧接着,她的指尖在空气中无意识地划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抽象的、带有棱角的图形,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真实的好奇,“也看一些……有线和数字的书。”
陆景渊的心微微一沉。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借喝水的动作掩饰着情绪的波动。线和数字——这个过于笼统又过于精准的描述,像一把钥匙,正在试图开启一扇他极力想关闭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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