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道扭曲的极光被抛在身后,世界瞬间失聪了。
那是一种比任何巨响都更具毁灭性的寂静。在磁暴走廊里,零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无形的能量风暴鞭挞、撕扯、咆哮着共振。而现在,那股狂暴的力量戛然而止,留下的是一个巨大、空洞的真空。零踉跄一步,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胃酸灼烧着他干裂的喉咙。
他的感官系统,像一台被强行重启的、过载的服务器,正在艰难地重新校准。耳朵里那令人发疯的嗡鸣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缓慢的擂动声,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一面破鼓。视野里的雪花点和扭曲的色块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片无垠的、被正午的太阳炙烤到泛白的沙海。空气里那股烧焦的臭氧味也散尽了,只剩下沙砾被晒透后,那干燥到呛人的、带着矿物腥气的味道。
他活下来了。以一种比死亡更屈辱的方式。
【适应它。】暴君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你的感官正在从被动接收,转向主动过滤。这是进化的第一步。别像个婴儿一样,因为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光而哭泣。】
零没有回应。他只是用颤抖的手,撑着滚烫的沙地,缓缓站起身。他能感觉到灰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里混杂着疲惫、警惕,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疏离。
在磁暴走廊里发生的一切,像一道无形的深渊,横亘在了他们两人之间。
她看到他变成了一台机器。而他,则亲身体验了成为那台机器的整个过程。
“走吧。”灰鸦的声音有些沙哑,嘴唇因为缺水而起了皮,“这里太空旷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过最毒的太阳。”
她没有问他怎么样,也没有再提之前那场诡异的战斗。他们之间那份在废墟和研究所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的默契,已经被磁暴和暴君一同撕碎了。现在,他们又变回了两个目标一致、但互相戒备的陌生人。
这是一片真正的死亡之海。脚下的沙子细得像盐,一脚踩下去,热量便透过军靴的鞋底,毫不留情地炙烤着他的脚掌。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太阳像一个巨大的、恶毒的白色瞳孔,冷漠地注视着地面上这两个即将被烤干的微小生物。
他们没有交通工具,没有电子设备,甚至连时间都失去了概念。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本能,追逐着太阳投下的、自己那短得可怜的影子,朝着东方,机械地迈动着脚步。
水壶里的水,在第一天就见了底。剩下的,只有从几株顽强的沙地植物根茎里榨出的、带着苦涩泥土味的汁液。到了第二天,连这种植物都看不见了。
零的意识开始模糊。暴君在他脑中的“教学”,消耗了他巨量的精神力。而此刻,肉体的极限也随之而来。他的眼皮重得像铅,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高温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连暴君那冰冷的声音,似乎都变得遥远起来。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倒下的瞬间,身旁的灰鸦忽然停住了脚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喂,你看那是什么?”
零艰难地抬起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地平线的尽头,那片因为高温而扭曲的空气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那不是太阳的反光,而是一种柔和的、带着蓝绿色调的微光,像一块巨大的、镶嵌在沙漠里的绿松石。光芒的上方,似乎还有一小片凝固不散的、洁白的云朵。
“海市蜃楼。”零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这是沙漠最常见的、也最致命的谎言。
“不像。”灰鸦眯起了眼睛,她那狙击手的视力,即便在这种环境下,依旧非比寻常,“海市蜃楼会晃动,会变形。但那个……它的轮廓很稳定。”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说服零,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而且,我弟弟说过,真正的大型绿洲,会因为水汽蒸发,在自己的上空形成一片独有的小气候。就像……那样。”
零沉默了。他知道,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一个耗尽他们最后体力的绝望陷阱。但他也知道,如果不去,他们连下一个日落都撑不过去。
【有能量反应。】暴君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很微弱,但很稳定。是一个经过屏蔽处理的人工能量核心。功率大约在3000千瓦。足够支撑一个小型聚落的生态循环系统。】
这句冰冷的分析,成了压垮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走。”零只说了一个字,然后迈开了已经如同灌了铅的双腿。
那段看似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们走了整整三个小时。当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时,那片绿色的光芒终于在他们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那不是幻觉。
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块六边形合成材料拼接而成的测地线穹顶,如同一只倒扣的巨碗,笼罩着一片直径超过一公里的区域。穹顶的材料是半透明的,能够过滤掉沙漠中毒辣的阳光,将柔和的光线洒入其中,这才形成了他们在远处看到的那片绿光。穹顶的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不断流动的液态金属,像水银一样,反射着天空的光芒,同时也在为内部的设备进行散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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