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梓琪说。三个月来第一次,她声音里没了温度。
新月移开脚,冷笑:心虚了?
梓琪将最后一片纸揣入怀中,贴肉藏着。那里还残留着雪莲的寒意,像永不愈合的伤口。
睡吧。她吹熄油灯,明日还要赶路。
黑暗中,她听见新月急促的呼吸,像困兽的呜咽。而她自己掌心,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痕。
破晓时分,梓琪在屋檐下发现冻僵的鸟尸。她小心捧起这具轻飘飘的遗体,想起民间传说——寒夜冻毙的鸟雀,是山神的信使。她将鸟儿葬在屋后白桦下,堆了个小小的雪冢。
回到屋内,她发现背包又被翻动。这次丢失的是鹿肉干和地形图。新月坐在窗边梳头,哼着那首熟悉的曲调,发间白玉簪在晨光中冷冽如刀。
你要独自去寻父亲的人?梓琪问。她看见新月袖口露出的地图一角,像窥见命运的底牌。
新月梳发的手顿了顿,簪尖划过头皮,渗出血珠。是又怎样?她对着破镜描眉,难道等你把我交给顾明远?
窗外忽然传来雪崩的闷响,整座木屋为之震颤。梓琪扶住摇晃的碗柜,看见新月惊恐地抱头蹲下——这是她们幼时遇险的习惯动作。刹那间,时光倒流,梓琪几乎要伸手护住她。
但新月很快站直,掸去裙摆并不存在的灰尘。她冷笑,连山神都厌弃你的谎言。
梓琪望向窗外崩塌的雪峰,想起那个雪崩中的抉择——当时她本能地扑向新月,用后背挡住砸落的冰石。此刻那些伤痕仍在作痛,却成了的注脚。
她开始收拾行囊,将所剩无几的物资分成两份。当她把较大的那份推向新月初时,对方突然抓起肉干砸向她额头。
少假惺惺!新月眼眶通红,你分给我的每块肉,都沾着算计!
干肉击中眉骨,钝痛让梓琪眼前发黑。她想起饥荒年月,自己如何省下口粮喂饱哭闹的新月。如今那些挨饿的夜晚,都化作额头的阵痛。
梓琪收起属于自己的小份行囊,如你所愿。
她推门走入风雪前,最后回望一眼。新月站在窗边,晨光为她勾勒金色轮廓,像一尊慈悲的神像。可当她开口,声音却比风雪更冷:告诉顾明远,父亲的秘密,我会带进坟墓。
梓琪在雪地里踩出深深的脚印。每一步都像踏在往事上——她教新月写字的春日,为她挡箭的雨夜,共享秘密的星空下。那些记忆此刻被风雪覆盖,冻成透明的墓碑。
走到山脊转弯处,她忍不住回首。木屋已缩成雪白天地间的一个黑点。她想象新月此刻或许正对着地图规划路线,或许在嘲笑她的狼狈,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正从窗口眺望她的背影。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风吹散。当她转身继续前行时,没发现屋檐下那个雪冢旁,多了一串朝屋门方向的脚印——深浅不一,像有人曾踉跄追出,又决然折返。
暴风雪持续了三天三夜。梓琪在岩洞里用冰砖垒了道矮墙,仍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气。她靠嚼鹿皮手套补充体力,计算着仅存的物资能撑多久。每夜梦中,她都看见新月在木屋里冻得脸色发青。
第四日黎明,风势稍减。梓琪踏着齐腰深雪返回木屋,怀揣用最后盐块换来的冻浆果。推开门的瞬间,她看见新月裹着所有毛毯,正烧着她珍藏的药典取暖。
你疯了?梓琪冲上去抢书,火星溅上手背。那是师父临终所赠,记载着救新月性命的古方。
新月任她夺走残卷,笑如罂粟:反正你已投靠顾明远,还要这些做什么?她踢翻脚边空罐,倒是你藏的蜜,甜得很。
梓琪看着滚到脚边的蜜罐,想起这是她攀上百丈冰崖,被蜂群蜇得浑身肿胀才采得的药引。如今罐底只剩黏稠的余渍,像凝固的血泪。
她沉默地架锅煮雪,把浆果捏碎投入水中。紫红汁液晕开时,新月忽然问:若我死了,你会哭吗?
铁勺撞上锅沿。梓琪抬头,看见新月倚着窗台,指尖在冰花上画圈。晨光透过冰层,在她脸上投下诡谲的光影。
不会。梓琪搅动汤锅,我会把你的骨灰带回故土。
新月画圈的手指停下。冰花裂开细纹,像破碎的蛛网。故土?她轻笑,父亲所在之处,才是我的故土。
汤沸时白汽弥漫,模糊了彼此的容颜。梓琪在氤氲中轻声说:你七岁那年,我们在桃树下埋过一坛雪水。你说等长大了一起挖出来,酿成合卺酒。
新月盛汤的手微微一颤,热汤泼在裙裾上。她突然摔了陶碗,碎片如利刃四溅:编这些给谁听?我从未种过桃树!
一块碎瓷划过梓琪小腿,血珠渗进雪地,像红梅落瓣。她看着新月仓皇退向墙角,仿佛那些回忆比碎瓷更锋利。原来雪莲不仅能照见欲望,还能抹杀过去。
当夜梓琪守夜时,发现新月在睡梦中蜷成婴孩姿势,唇间露出模糊的。她下意识伸手想抚平对方紧蹙的眉尖,却在触碰前收回手指。
炉火噼啪作响,映亮她掌心新旧的伤——为采药磨出的茧,为护住新月挡箭的疤,还有今日被碎瓷划出的血口。这些伤痕像年轮,记载着每一次靠近与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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