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梅蕊初绽雪痕轻,竹院深冬有暖声。
旧灶温汤腾细雾,新醅入瓮待春生。
檐前燕影犹存迹,膝下童言总唤名。
岁月磨平青石路,一声“归否”最牵情。
一、雪落梅枝
腊月的雪下了整整一夜,清晨推开窗时,竹院的梅枝已压得半弯,枝头的花苞裹着雪,像缀了满枝的玉。林砚之裹紧棉袄往灶房走,远远就看见母亲苏湄正蹲在灶前添柴,蓝布围裙上沾着白花花的雪,是刚才扫院时蹭的。
“小砚,醒了?”苏湄回头时,鬓角的碎发上还凝着雪粒,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像落了星,“你爹在腌梅干,说今年的雪水好,腌出来的梅干格外脆。”
灶房的土灶正烧得旺,火光舔着锅底,把母亲的侧脸映得发红。林砚之凑过去,看见锅里咕嘟着红枣小米粥,粥香混着灶膛里梅枝炭的香,漫得满屋子都是。父亲林望之蹲在墙角的瓦缸边,正往缸里码新鲜的青梅,指尖沾着暗红的盐粒——那是用去年的老盐腌的,母亲说“老盐入味,能把梅的酸压得刚刚好”。
“今年的梅结得密,”林望之直起身时,后腰“咔”地响了一声,他揉着腰笑,“够你带到星港吃大半年了。”林砚之接过父亲手里的梅枝,帮着把缸口的纱布扎紧,纱布上的梅花绣样是母亲去年绣的,针脚有些歪,却把花瓣的弧度绣得活灵活现。
院角的石碾上积了层薄雪,林砚之想起小时候,父亲总爱把他架在碾盘上,说“这是咱家的旋转木马”,结果他一脚踩空,摔在雪地里,嘴里还叼着半颗母亲给的话梅。那时的雪也这样大,母亲跑过来扶他,棉袄上的梅香混着雪气,暖得让人想睡觉。
“发什么呆?”苏湄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颊,冰凉的,“粥好了,盛碗热的暖暖。”林砚之接过粗瓷碗,碗沿还留着母亲的指温,粥里卧着颗荷包蛋,蛋白上撒着点红糖,是他从小爱吃的样子——母亲总说“糖要撒成梅花形,吃了一年都顺顺当当”。
二、旧物牵念
饭后雪小了些,母亲在堂屋翻箱倒柜找旧物,说明天要给星港的小侄女寄年货。林砚之蹲在旁边帮忙,看见樟木箱底层压着件小小的虎头鞋,鞋面上的金线磨得发亮,是他三岁时穿的。
“你小时候总爱啃这鞋头,”母亲拿起虎头鞋,指尖拂过被啃得毛边的地方,“你爹说‘这孩子,把老虎的鼻子都啃平了’,结果偷偷用金线补了三次。”林望之端着刚炒好的南瓜子走进来,闻言笑:“还说呢,他穿着这鞋在碾盘上跑,摔了个嘴啃泥,鞋上的老虎头沾了泥,他抱着鞋哭了半宿。”
箱子里还有个铁皮饼干盒,打开时,一股淡淡的樟脑香飘出来。里面没有饼干,只有些零碎物件:林砚之小学得的第一张奖状(边角被虫蛀了个小洞),他掉的第一颗乳牙(用红绳系着,母亲写着“八岁,下门牙”),还有张泛黄的照片——是他十岁生日那天,一家三口在竹院的梅树下拍的,他站在中间,嘴角沾着奶油,父亲母亲的手都搭在他肩上,笑得眉眼弯弯。
“今年你生日,能回星港过吗?”母亲把照片放进盒里,声音轻得像怕惊着谁。林砚之的心揪了一下,他在星港的研究院工作,去年就没回家,视频时母亲说“梅花开得好,就是少个人看”,父亲在旁边抢过手机,说“别听你妈瞎念叨,工作要紧”,却在挂电话前,偷偷问“星港的梅,有家里的香吗”。
“能回。”林砚之把饼干盒盖好,金属搭扣“咔哒”一声,像把承诺锁进了盒里,“院里批了年假,腊月二十九就到家。”母亲的眼睛亮了,转身往灶房走:“那我得多腌点梅干,再蒸你爱吃的糖糕,你爹说要给你熏只腊鸡……”
父亲望着母亲的背影,悄悄对林砚之说:“你妈昨天就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换了新被褥,说‘小砚睡觉爱踢被子,厚点的才暖和’。”林砚之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些,像落了层不易化的雪,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把所有的牵挂都藏在“不要紧”里。
三、檐下唤名
傍晚雪停了,夕阳把竹院的雪染成淡金。林砚之帮着父亲在檐下挂腊肉,绳子是母亲用旧棉线搓的,说“棉线结实,经得住雪冻”。腊肉在风里轻轻晃,油星滴在雪地上,晕出小小的黄点,像撒了把碎金。
“小砚,过来尝尝这梅酒!”母亲在廊下喊,手里举着个粗瓷碗,碗里的酒泛着琥珀色,是去年酿的,埋在梅树下陈了一年。林砚之走过去,刚抿了一口,就被酒劲呛得咳嗽,惹得父母笑出了声。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胜酒力。”父亲接过碗,自己喝了一大口,“那年你偷喝我的梅酒,醉得抱着梅树喊‘娘,这树会晃’,你妈追着打你,手里的鸡毛掸子都笑掉了。”林砚之挠挠头,其实他记得,那天母亲根本没舍得打,只是用热毛巾给他擦脸,嘴里念叨“傻孩子,酒哪能当糖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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