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篱边菊影映柴门,堂上灯昏暖客魂。
老父扶犁腰渐偻,慈亲把线眼初昏。
一抔新土培桑梓,半盏残茶话子孙。
最是人间堪乐处,相携落日步黄昏。
林骁把最后一块木板钉在东厢房的窗棂上时,檐角的铜铃又响了,比昨日更清脆些。他直起身,看见母亲正站在堂屋门口,扶着门框望着父亲——父亲背着半篓刚割的艾草,正从院外的石阶上慢慢往下挪,每走一步,膝盖都要顿一下,像是拖着千斤重的石头。
“慢些,别急。”母亲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带着些微的颤。
林骁连忙放下锤子跑过去,从父亲背上接过竹篓。艾草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扑进鼻腔,他低头时,看见父亲的裤脚沾着草屑,袜子在脚踝处堆了个褶,露出的脚背上,青筋像老树根一样盘虬着。
“爹,跟你说了别去割艾草,我去就行。”林骁的声音有些沉。
父亲摆了摆手,喘着气说:“你娘说这艾草晒干了能驱蚊,我……我趁天好,多割点。”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手腕上的老年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母亲也走了过来,从袖袋里掏出块手帕,踮脚给父亲擦汗:“就你逞能,昨儿夜里腿疼得直哼,今儿还往山上跑。”嘴上嗔着,手却轻轻捏了捏父亲的膝盖,“是不是又疼了?”
父亲拍开她的手:“不疼,没事。”可林骁看见,他转身往堂屋走时,右腿明显有些跛。
晚饭时,林骁把炖好的骨汤端上桌,盛了满满一碗递给父亲:“爹,多喝点,补补骨头。”
父亲接过碗,却先给母亲舀了一勺:“你娘也喝,她夜里总抽筋。”
母亲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菊花:“还是你爹疼我。”说着,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夹给林骁,“阿骁吃,你白天干活累。”
林骁看着父母互相推让的样子,心里像被温水泡过,软乎乎的。他想起前几日去镇上,药铺的老掌柜说,父亲的腿是年轻时落下的风湿,母亲的手总抽筋,是因为常年浸在冷水里洗衣做饭。这些年他在外奔波,竟不知爹娘的身子已经虚成这样。
“明日我去镇上抓些药。”林骁放下筷子,“老掌柜说有个方子能治风湿,我去问问。”
父亲刚要开口说“不用”,就被母亲打断了:“让他去,你这腿再拖下去,真要成瘸子了。”她转向林骁,“顺便买些粗布,我给你爹做条新棉裤,去年那条太薄了。”
“再买两斤红糖,王阿婆说她孙女要来,给孩子捎点。”父亲补充道,像是怕落了话柄。
林骁一一应下,心里却盘算着,该把西厢房也翻修了——那间房漏风,冬天冷得像冰窖,父母住着肯定受不住。
第二日一早,林骁揣着钱袋往镇上赶。路过村头的老槐树时,看见晚晴正站在树下等他,手里拎着个布包。
“林大哥。”晚晴把布包递过来,“我娘说这是她做的芝麻糕,你路上吃。”
布包上还带着余温,林骁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了她的手,比上次更烫些。“谢你娘了。”他挠了挠头,“你这是……”
“我去镇上给我爹送些工具,他在那边修桌椅。”晚晴的辫子垂在胸前,发梢系着根红头绳,“林大哥要去抓药?”
“嗯,给我爹娘抓些治风湿和抽筋的药。”
“我知道有家药铺的药材好,在东街口,掌柜的姓刘,他爹以前是御医。”晚晴眼睛亮闪闪的,“我带你去。”
两人并肩走在官道上,晨露打湿了路边的草叶,空气里满是青草的腥气。晚晴说起村里的事,谁家的鸡下了双黄蛋,谁家的孩子学会了爬树,声音像山涧的泉水,叮叮咚咚的。林骁听着,偶尔应一声,心里却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也挺好。
到了镇上,晚晴果然带着他找到了那家药铺。刘掌柜给父亲开了五副治风湿的药,又给母亲抓了些补钙的龙骨,细细嘱咐了煎药的法子。“这药得趁热喝,最好让你爹娘泡泡脚,加点艾草进去。”刘掌柜捋着胡须说。
“多谢刘掌柜。”林骁付了钱,心里记着他的话。
从药铺出来,晚晴又陪着他去布庄买了粗布,去杂货铺称了红糖。路过木匠铺时,晚晴的父亲张木匠正蹲在门口刨木料,看见他们,笑着招呼:“阿骁来了?进来喝杯茶。”
林骁进去坐了会儿,张木匠问起老屋翻新的事,又夸他手艺好。“晚晴说你打的床比镇上家具铺的还结实。”张木匠拍着他的肩膀说。
晚晴在一旁听着,脸红红的,悄悄往林骁手里塞了块刚做好的木牌,上面刻着朵小小的兰花。
回村的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骁手里拎着药包和布卷,晚晴帮他提着红糖,谁都没说话,却不觉得尴尬。快到村口时,晚晴突然说:“林大哥,等你家西厢房翻修,我来帮忙糊窗户纸吧,我糊得又快又平。”
“好啊。”林骁看着她被夕阳染红的脸颊,“我娘正说没人会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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