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檐下晒秋金灿灿,堂中温酒意融融。
一绳一瓦牵儿女,半语半言藏妪翁。
步缓犹能携手走,鬓衰更觉寸心同。
莫言落日桑榆晚,尚有霞光满路红。
林骁把最后一串玉米挂上屋檐时,母亲正站在廊下翻晒着秋收的花生。金黄的玉米粒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花生壳的褶皱里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混着院子里月季的甜香,在风里酿成一股暖融融的味道。
“阿骁,搭个梯子把那筐红薯也搬上来,省得受潮。”母亲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喘,她这几日总说腿沉,上台阶时要扶着墙歇两歇。
林骁应着,搬来梯子靠在墙根。父亲从堂屋出来,手里攥着个布包,慢悠悠地说:“我去吧,你娘说你这几日腰也累着了。”
“爹,您歇着。”林骁按住父亲的手,他的掌心粗糙得像老树皮,指节上还缠着块布——是前日劈柴时不小心被木刺扎了,母亲给裹的。“这点活不算啥。”
他攀上梯子,把筐里的红薯倒在屋檐下的竹匾里。红薯是前日和父亲一起去地里挖的,父亲蹲在垄上,用小铲子一点点刨开土,嘴里念叨着“这个大,那个圆”,像个得了糖的孩子。林骁站在一旁看着,阳光落在父亲花白的发顶,突然觉得,原来岁月不是一下子变老的,是在这样一刨一挖、一牵一挂里,悄悄染白了头发,压弯了脊梁。
“阿爹,阿娘,我来了。”院门口传来晚晴的声音,她提着个竹篮,辫子上别着朵小雏菊,是田埂上常见的那种。
“快进来,刚蒸了新花生。”母亲笑着迎上去,接过竹篮,“这是啥?”
“给阿爹阿娘做的棉鞋,天快凉了。”晚晴的脸颊红扑扑的,眼角的余光往林骁那边瞟了瞟。
林骁刚从梯子上下来,听见这话,心里暖烘烘的。他这几日在镇上的木匠铺定下了活,每日去做两个时辰的木活,挣的钱刚好够家里的开销。晚晴则在镇上的绣坊接了些活计,两人偶尔会在去镇上的路上碰见,一前一后走着,晚晴会给他讲绣坊里的趣事,他则听着,脚步放慢些,好让她跟上。
“又让你费心了。”父亲接过棉鞋,翻来覆去地看,鞋底纳得密密麻麻,鞋面上还绣着朵小小的福字。“这手艺,比镇上鞋铺的强多了。”
“阿爹喜欢就好。”晚晴抿着嘴笑,伸手帮母亲把竹匾里的红薯摆得匀些。
午后,林骁坐在廊下刨木料,打算给晚晴做个绣架。刨子划过松木,卷出的木花落在脚边,像堆起了一小捧雪。父亲坐在门槛上,就着天光给母亲纳鞋底——母亲的眼睛越发花了,穿针要眯着眼瞅半天,父亲便接过了这活计,虽然针脚歪歪扭扭,却扎得格外认真。
“阿骁,晚晴那丫头,你觉得咋样?”父亲突然开口,线在指间绕了个圈。
林骁手里的刨子顿了顿,木花卡在了刃口上。“挺好的。”他低声说,耳根有些热。
父亲“嗯”了一声,把线拉紧:“张木匠是个实诚人,丫头也本分。你要是愿意,我寻个日子请他来家里喝顿酒,把事定了。”
林骁的心跳快了些,点了点头:“听爹的。”
母亲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件浆洗好的蓝布衫,听见这话,笑着往他手里塞:“听见了?赶紧把衣裳换上,下午跟我去趟王阿婆家,她昨儿说有话跟你说。”
林骁知道,王阿婆定是要说媒的事,便笑着应了。
王阿婆家的院子里晒着不少干辣椒,红得像团火。阿婆正坐在院里的石碾子上,给小孙子喂米糊,看见林骁,眼睛笑成了条缝:“阿骁来了?快坐。”
“阿婆,您喊我啥事?”林骁接过阿婆递来的板凳。
“啥事?好事!”王阿婆放下勺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张木匠托我问你,看啥时候有空,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把你和晚晴的事给定了。”
母亲在一旁笑着插话:“我们也是这个意思,就看阿骁的意思了。”
林骁看着王阿婆期待的眼神,心里的那点犹豫早就散了。他想起晚晴给他送的布鞋,想起她帮母亲择菜时认真的样子,想起她看他做木活时,眼里闪着的光。“我没啥意见,就听阿婆和张叔的。”
“这就对了!”王阿婆笑得合不拢嘴,“我看就定在十月初三吧,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从王阿婆家出来,母亲牵着林骁的手慢慢往家走。路两旁的白杨树落了满地叶子,踩上去沙沙响。
“阿骁,娘知道你以前心里装着事。”母亲的声音很轻,“但日子是往前过的,晚晴是个好姑娘,能跟你好好过日子。”
林骁握紧母亲的手,她的手背上青筋突起,却带着让他安心的温度。“娘,我知道。”
回到家时,晚晴还没走,正帮父亲把晒干的花生装进坛子里。父亲坐在一旁,给她讲村里的旧事,晚晴听得认真,时不时点点头,辫子垂在胸前,随着动作轻轻晃。
林骁站在院门口看着,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暖的画。他突然觉得,这座修修补补的老屋,因为有了这些人,才真正有了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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