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檐外新藤绕旧墙,堂前燕语话家常。
一锄一铲皆生计,半醒半眠总牵肠。
老眼犹能辨针线,苍肩尚可护糟糠。
莫言迟暮风光浅,尚有温情满院芳。
林骁把最后一块青石板铺在南院的菜畦边时,日头已爬到了头顶。石板缝里冒出的草芽被他细心地掐掉,指尖沾着湿润的泥土,带着雨后特有的腥甜。他直起身,捶了捶后腰——这几日忙着规整菜畦,旧伤又有些犯了,是当年在北境战场被箭矢划伤的地方,阴雨天总隐隐作痛。
“阿骁,来喝口凉茶!”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混着新蒸的馒头香。她端着个粗瓷碗站在廊下,蓝布衫的袖口卷着,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只银镯子,是父亲年轻时给她打的,磨得发亮。
林骁走过去,接过碗一饮而尽。茶水带着薄荷的清凉,滑过喉咙时,压下了满身的燥热。“娘,您看这菜畦整得咋样?”他笑着问,眼角的余光瞥见母亲鬓角的白发——比上个月又多了些,像落了层细雪。
“周正得很,比你爹年轻时整的强。”母亲笑着,用围裙擦了擦他额头的汗,“你爹在后院翻地呢,说要种些晚晴爱吃的黄瓜,你去搭把手。”
“哎。”林骁应着,转身往后院走。刚拐过墙角,就看见父亲蹲在地里,手里握着把小锄头,正一点点刨着土。他的背比开春时更驼了,动作也慢了许多,刨几下就要直起身喘口气,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段弯了的枯木。
“爹,我来吧。”林骁走过去,接过锄头。父亲的手背上布满了老年斑,指节因为常年劳作有些变形,握锄头的力道却还稳。
“没事,我还能动。”父亲摆摆手,却还是松了手,坐在田埂上的石头上,从怀里摸出个布包,“这是你娘给你煮的鸡蛋,趁热吃。”
布包里的鸡蛋还温着,林骁剥了壳,递了一半给父亲。“您也吃。”他说。父亲笑着接过去,牙齿不好,慢慢嚼着,蛋黄渣沾在嘴角,像个孩子。
“前儿晚晴丫头说,镇上的绣坊收了批好丝线,她想给你爹娘绣对寿屏。”父亲突然说,眼睛望着菜畦里刚种下的黄瓜籽,“我跟她说,不用那么费事,有那功夫,不如多来陪你娘说说话。”
林骁笑了。晚晴这几日总往家里跑,有时带些新做的鞋样,有时帮着母亲纳鞋底,来了就往父亲身边凑,听他讲年轻时的事——讲他怎么背着母亲走了三十里山路求医,讲他怎么在铁匠铺打了三天三夜,才打出那只银镯子。
“她有心。”林骁说,手里的锄头没停,土块被翻得细碎,“等过几日忙完,我陪她去镇上挑丝线。”
父亲“嗯”了一声,从怀里摸出烟袋,装了烟丝,却没点燃。“你娘这几日总说膝盖疼,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声音低了些,“我想去镇上给她抓些药,又怕她念叨我乱花钱。”
林骁心里一沉。母亲的腿疾是老毛病了,年轻时为了给他送棉衣,在雪地里摔过一跤,这些年时好时坏,入夏后似乎更重了些。“我去吧,就说晚晴托我买的。”他说。
父亲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欣慰:“还是你细心。”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了晚晴的声音:“阿叔阿娘,我来了!”林骁抬头,看见她挎着个竹篮站在门口,绿布衫上沾着点泥,篮子里装着刚摘的樱桃,红得像玛瑙。
“快进来,刚念叨你呢。”母亲迎上去,接过竹篮,“看这樱桃多新鲜,准是你自己摘的。”
“嗯,我家后院的樱桃熟了,给阿叔阿娘尝尝。”晚晴笑着,眼睛往林骁这边瞟了瞟,见他手里还握着锄头,赶紧说,“林大哥,我来帮你吧?”
“不用,快弄完了。”林骁放下锄头,接过她递来的手帕——上面绣着朵小小的栀子花,是他前几日说喜欢的。
晚晴红着脸,转身帮母亲摘菜去了。两人在廊下的石桌上择着豆角,母亲教她怎么把筋抽得干净,晚晴学得认真,时不时抬头问一句,辫梢的绿绸带晃呀晃,像只停在肩头的蝴蝶。
父亲坐在田埂上,看着这光景,嘴角噙着笑,慢悠悠地说:“想当年,我跟你娘也是这样,她择菜,我翻地,日子虽苦,心里却甜。”
林骁挨着父亲坐下,看着母亲和晚晴的身影被夕阳镀上金边,突然觉得,这日子就该这样——有菜畦里的新绿,有檐下的燕语,有亲人在旁,有爱人在侧,像杯温吞的茶,初尝时淡,细品却有回甘。
傍晚收工时,林骁扶着父亲往回走。父亲的腿有些打颤,每走一步都要顿一下,林骁便放慢脚步,配合着他的节奏。母亲和晚晴跟在后面,母亲的手搭在晚晴的胳膊上,两人说着悄悄话,笑声像檐角的铜铃,清脆悦耳。
“阿骁,你说这老屋,要不要再修修?”父亲突然问,声音里带着些犹豫,“西墙的砖好像松了,雨天总渗水。”
“修,明日我就去镇上买些水泥。”林骁说,“不光修墙,我再给您二老的炕加层棉垫,您说夜里总觉得硌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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