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把火盆往坟头挪了挪,让火苗离新培的黄土再近些。黄纸在火里蜷成卷,又舒展开,化作漫天飞灰,像母亲当年晒的棉絮,轻飘飘地落在他肩头。他抬手拂去灰痕,指尖触到衣料上的褶皱——这是件粗布褂子,样式是母亲教大女儿裁的,针脚沿袖口绕了三圈,跟母亲年轻时给父亲做的那件一模一样。
“爹,娘,这褂子穿着合身。”他对着坟头笑了笑,声音被风撕成细条,“大妞说,按您当年的尺寸放了三分,怕我跟您一样,老了发福。”
坟前的石板上,供品摆得满满当当。大女儿从开罗带的椰枣蜜饯,装在描金的锡盒里,盒盖上刻着埃及的莲花纹;二女儿蒸的枣馍,每个顶上都捏了个小元宝,说是按母亲传的方子,发面时得兑三勺井水;三女儿酿的梅子酒,陶瓶上贴着红纸条,写着“爹娘共饮”,字迹歪歪扭扭,像她小时候在灶台上画的小人。
“大姐昨儿赶了两夜的火车,眼泡都肿了。”林骁往火盆里添了把纸钱,火星子溅在蜜饯盒上,映出点细碎的光,“她说在埃及博物馆看见件蓝釉首饰盒,跟您压箱底的那个一模一样,愣是站在那儿看了半宿,眼泪把围巾都打湿了。”
风卷着纸灰掠过坟头的野菊,花枝颤了颤,像母亲在点头。林骁忽然想起母亲走前那个春天,坐在藤椅上给大女儿写信,笔尖在信纸上顿了又顿,最后只写了句“埃及风沙大,记得戴头巾”。大女儿后来回信说,看到这句话时正在金字塔下,忽然就想起小时候母亲追着给她戴围巾的模样,哭得蹲在沙地里站不起来。
“二姐带了她的小孙子来,那孩子跟她小时候一个样,爱吃您做的糖糕。”林骁用树枝拨了拨火,让纸烧得更透些,“昨儿在院里看见石磨,非要学着推,结果被磨杆撞了膝盖,哭着喊‘太奶奶吹吹’,您说逗不逗?”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孩子的笑声。他回头一看,二女儿正牵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过来,手里拎着串刚买的糖葫芦。“爹,我们给太爷爷太奶奶带了糖葫芦。”孩子举着糖葫芦,糖衣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快放坟前。”二女儿把孩子往前推了推,自己蹲下身,从布包里掏出个布偶——是个穿粗布裤的老汉,手里牵着头纸糊的牛,“这是我照着爹的样子做的,您当年总说,等老了就牵着牛去埃及看沙漠,现在让它替您去。”
三女儿也跟了过来,手里捧着个相框,里面是张泛黄的黑白照:年轻的父亲穿着军装,母亲梳着两条麻花辫,并肩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身后是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踮着脚往镜头里挤。“这是我从箱底翻出来的,”她把相框摆在供品中间,“您看,大姐那时候就爱抢镜头,二姐总躲在娘身后,我呢,正揪着爹的衣角要糖吃。”
林骁看着照片,忽然觉得眼眶发热。那年父亲刚从埃及回来,晒得黝黑,却把攒了半年的津贴全换成了糖果,分给三个女儿。母亲在旁边笑着骂“你要把她们的牙都蛀掉”,手里却把最大的那块水果糖塞进了父亲嘴里。
“爹,您还记得不?三妞小时候总偷您的旱烟杆,学您的样子叼着,被娘追着打,就往您怀里钻。”林骁的声音有些发哑,“前儿她跟我说,现在总算明白,为啥您总把烟杆擦得那么亮——那是娘给您上的蜡,说‘木头也得疼惜着’。”
三女儿往火盆里扔了张画,上面是她画的全家福:两个小人并肩坐在云朵上,下面围着三个稍大的小人,每个人手里都举着颗心。“这是给爹娘的,”她抹了把眼泪,“我们都想着您呢。”
日头偏西时,大女儿终于赶来了,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爹,二妹,三妹,我给爹娘带了点埃及的椰枣粥。”她把粥倒进三个粗瓷碗里,摆在坟前,“娘总说想尝尝埃及的粥,现在终于能喝上了。”
四个大人一个孩子,围着坟头坐下,像从前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大女儿说起埃及的落日,说像极了父亲烟袋锅里的火星;二女儿数着布店的新花样,说哪个颜色像母亲头巾的蓝;三女儿讲着饭馆的生意,说哪个回头客总夸她炖的汤有“家里的味”;林骁则絮絮叨叨地说今年的收成,说麦囤堆得比父亲在世时还高。
纸灰在风里打着旋,混着椰枣粥的甜、梅子酒的醇、糖葫芦的酸,落在每个人的衣襟上。林骁忽然看见,坟头的野菊丛里,有两只蝴蝶并着飞,一只蓝得像母亲的头巾,一只黄得像父亲的烟荷包,它们绕着供品飞了三圈,才慢慢往天边去,像被谁的目光牵着,走向夕阳里那片金红的光。
“爹,娘,我们走了。”林骁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过些日子收了秋,再来看您俩。”
三个女儿也跟着起身,往火盆里添了最后一沓纸钱。纸灰飞得很高,像无数只手,在半空里挥别。林骁回头望了眼坟头,供品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那帧老照片被风拂得轻轻晃,照片上的人仿佛也在笑,笑里藏着岁月的暖,藏着那句没说出口的“常回家看看”。
回程的路上,孩子忽然指着天边喊:“太爷爷太奶奶在那儿!”众人抬头,只见晚霞铺了满天,像母亲绣的被面,又像父亲从埃及带回的那块红绒布,温暖得让人想落泪。林骁知道,父母从未真正离开,他们就藏在这晚霞里,藏在女儿们的话里,藏在每一次回来的脚步里,岁岁年年,都在等着这膝下承欢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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