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午后的海州市政法委大楼,比平日更显威严肃穆,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冰冷的脚步声。宗衡独自一人站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内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熬,脸色阴沉。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不得不来到这里。
就在他内心激烈斗争,十分踌躇之际,一个穿着合体西装、看起来十分精干的年轻人无声无息地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
“宗局长,您好。我是郑书记的联络员。郑书记正在办公室,听说您来了,请您上去聊聊。”
宗衡心中一凛,知道没有退路了。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好,有劳带路。”
跟在联络员身后,走进专用电梯,金属门无声合拢,平稳上升。电梯内部的镜面映出宗衡焦虑而不安的脸。到达指定楼层,电梯门开启,外面是铺着厚地毯的静谧走廊,两侧办公室的门都紧闭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压抑的权威感。
联络员将他引到一扇深色的双开实木门前,轻轻敲了敲,然后推开门,侧身对宗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宗衡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郑安民的办公室极其宽敞,装修风格是现代中式,低调而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景象,但厚重的窗帘拉开一半,光线被调控得恰到好处。一整面墙的书柜摆满了各类书籍和文件,另一侧则是一组舒适的会客沙发。
郑安民本人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并没有在处理文件,而是好整以暇地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似乎正在享受着午后的闲暇。
他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在这个级别的官员中堪称年轻。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里面是一件质感很好的羊绒衫,打扮既不老气横秋,又完全符合身份,透着一种精心打理过的松弛感。
看到宗衡进来,郑安民脸上立刻绽放出热情又恰到好处的笑容,放下茶杯站起身,从办公桌后绕了出来,主动伸出手:
“哎呀,宗局长!稀客稀客!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到我这儿来了?快请坐快请坐!”他声音爽朗,语气轻松愉悦,仿佛只是老友偶然来访。
但宗衡却丝毫不敢放松。他与郑安民握手时,能感觉到对方手掌的干燥温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双带笑的眼睛深处,藏着一抹冰冷的、审视的光芒,让他不寒而栗。
毕竟,大周末的,宗衡一个市局一把手,怎么可能会突然独自造访。
那必定是有所求!
两人在会客沙发区坐下。联络员悄无声息地送上茶水后又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郑书记,打扰您休息了。”宗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哪里的话,宗局长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郑安民笑着摆手,亲自给宗衡斟茶,动作行云流水,“咱们也好久没坐下来好好聊聊了。最近怎么样?我看孙县那边,在邵北同志的主持下,搞得是风风火火啊。”
他看似随意地提起邵北和孙县,宗衡的心却猛地一紧。
寒暄了几句,宗衡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焦灼,硬着头皮切入正题,语气沉重:“郑书记,实不相瞒,今天来打扰您,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郑安民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微微前倾身体,关切地问:“哦?公子怎么了?年轻人嘛,偶尔犯点小错误也是在所难免的。”他语气宽容,仿佛只是长辈关心晚辈。
宗衡苦笑一下,笑容比哭还难看:“要是小错误我就不来麻烦您了。他……他昨晚因为一点男女作风问题,被派出所请去协助调查了……”
“派出所?”郑安民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语气依旧轻松,“哎呀,这种小事,打个招呼不就完了?宗局长你也是的,何必亲自跑一趟。”
宗衡的心沉到了谷底,声音干涩:“如果只是在派出所……就好了。现在……人已经被市局提走了。”
郑安民端着茶杯的手顿在了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眯了起来,闪过些许锐利的光,但语气却变得更加“好奇”和“困惑”:
“市局?齐伟那边?这就有点奇怪了……区区一个治安案件,怎么还劳驾市局直接插手了?宗局长,这中间……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情况啊?”
他身体微微向后靠进沙发里,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看着宗衡,那看似随意的姿态和探究的眼神,却给了宗衡巨大的、无形的压力,仿佛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狼狈和隐瞒。
宗衡知道,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小心翼翼地应对这位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政法委书记。
宗衡被郑安民那看似温和实则咄咄逼人的追问逼得额头冒汗,他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也只是憋出两句苍白无力的话:“郑书记……真的……真的就是年轻人不懂事,会……会会朋友,可能方式方法有点欠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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