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带着宿夜未散的寒意,刺穿了青崖宗山谷间弥漫的薄雾。阿竹拖着两条像是灌满了冰冷铅块的腿,一步一挪地朝着山腰处的杂役厨房蹭去。
她浑身都裹着一层半干不干的、散发着腐叶和淤泥腥臭的黑泥壳。头发板结成一绺一绺,糊在脸上、脖子上,活像刚从沼泽里捞出来的水鬼。每走一步,僵硬泥壳摩擦着里面湿冷的单衣,发出“咔嚓咔嚓”的细微碎裂声,带来刺骨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粘腻不适。更糟糕的是,那柄被她小心翼翼藏在怀里、用几块破布勉强裹住的锈铁剑,剑柄末端一小截,还是顽强地从她破烂夹袄的缝隙里支棱了出来,沾着几点未干的泥星子,像个沉默而突兀的罪证。
柴房里的烂泥塘经历和剑灵那混合着崩溃、嚎哭、谩骂以及最终被淤泥彻底堵住嘴的“咕噜噜”声,让她身心俱疲。此刻,她只想快点溜到厨房后院的井边,打桶水把自己和那惹祸的祖宗彻底洗干净,然后祈祷昨晚的荒唐没留下任何痕迹。
厨房里已经升起了炊烟,食物的香气混杂着柴火味飘散出来。正是早膳前的忙碌时刻,杂役们进进出出,挑水、劈柴、搬运食材。阿竹低着头,努力缩着脖子,想把自己这身醒目的泥泞和那截露出的剑柄藏进人群的阴影里。
“哟——!”
一个拔高了八度、刻意拉长、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的女声,如同淬了毒的银针,精准地刺破了清晨的忙碌嘈杂。
阿竹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只见通往厨房的碎石小径上,一个穿着崭新水蓝色内门弟子服、梳着精致发髻的女子,正抱着双臂,斜倚在门框上。正是三师姐柳莺。她下巴微扬,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阿竹这身狼狈不堪的行头,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冷笑。
“我当是哪个不开眼的泥猴子闯进山门了呢,原来是我们扫禁地的阿竹师妹啊?”柳莺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附近几个忙碌的杂役都停下动作,好奇地望过来。“啧啧啧,瞧瞧这身泥巴,昨晚是梦游掉进猪圈了,还是……在禁地里挖到什么宝贝了?”
她的目光,如同粘腻的蛛丝,死死地黏在阿竹夹袄缝隙里露出的那截沾着泥点的剑柄上,眼中闪烁着发现猎物的兴奋光芒。
阿竹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下意识地用胳膊去挡怀里的剑柄,声音干涩地辩解:“没……没有!就是……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柳莺嗤笑一声,扭着腰肢,款款地走近两步,一股劣质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她伸出一根染着蔻丹的手指,虚虚地指向阿竹怀里那凸起的轮廓,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响亮,充满了煽动性:“摔跤能把禁地里的‘东西’摔进怀里藏着?骗鬼呢!当我眼瞎吗?”
她猛地转头,朝着厨房里正在指挥杂役的管事高喊:“李管事!您快来看看!咱们这位阿竹师妹,胆儿可肥着呢!扫个禁地,居然敢把禁地里的东西偷出来私藏!”
李管事是个面相严肃的中年汉子,闻声皱着眉头大步走出来。看到阿竹的模样,他也是一愣,随即严厉的目光扫向她怀里:“阿竹!怎么回事?你怀里藏的什么?”
周围的杂役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窃窃私语起来,目光在阿竹和柳莺之间来回逡巡。
阿竹的脸瞬间煞白,冷汗混着未干的泥水顺着额角流下。她死死咬着下唇,只觉得怀里的破剑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慌意乱。怎么办?说是捡的破剑?谁信?禁地里的东西,哪怕是块石头,未经允许带出来也是重罪!
“哼!说不出来了吧?”柳莺得意洋洋,如同斗胜的公鸡,“我看你就是偷了禁地里的宝贝!李管事,这事儿我看您管不了,得请执法长老来定夺!”她不等李管事回应,立刻朝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小杂役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执法长老!就说有人偷盗禁地之物,人赃并获!”
那小杂役被柳莺的厉色吓得一哆嗦,看了李管事一眼,见李管事阴沉着脸没反对,一溜烟跑了。
完了。
阿竹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执法长老铁面无私,手段酷烈,是整个青崖宗弟子都畏惧的存在。落在他手里……她不敢想下去。怀里的剑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剧烈的恐惧和绝望,微微震动了一下,发出极其细微、只有她能感觉到的嗡鸣,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积蓄着什么。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息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柳莺那毫不掩饰的、带着胜利者姿态的冷笑。
终于,一阵沉稳而带着无形威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古板如同岩石雕刻的老者走了进来。他须发皆白,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灰布道袍,手里握着一柄银丝拂尘。正是执法长老严松。他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场中,目光最终定格在泥猴般的阿竹和她怀里那明显的凸起上,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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