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崖。
名不副实。没有思,只有过。没有光,只有彻骨的寒。
它像一柄被遗忘在青崖宗最北端的、锈迹斑斑的残剑,孤悬于万丈绝壁之上。罡风终年不息,如同亿万把无形的、饱含怨毒的刻刀,永无休止地刮削着冰冷的黑色岩石,发出凄厉如鬼哭的尖啸。崖顶光秃秃一片,寸草不生,只有嶙峋的怪石在惨淡的星光下投下扭曲狰狞的暗影,如同蛰伏的巨兽骸骨。
阿竹跪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巨石上。位置“绝佳”,正好处于风口最烈处。每一次风过,都像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她身上。单薄的弟子服早已被罡风撕扯得破烂不堪,形同虚设,根本无法抵御那刺入骨髓的寒意。
后背是炼狱。
九道“碎脉鞭”留下的鞭痕,如同九条狰狞的、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皮肉之下。每一道伤痕都皮开肉绽,边缘焦黑,深可见骨。鞭痕之中,那些蕴含着破罡碎脉之力的恶毒符文并未完全消散,如同活物般在溃烂的皮肉下微微蠕动、灼烧!每一次蠕动,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搅拌,在经络中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痉挛,冷汗混着血水,早已浸透了破碎的衣衫,又在刺骨的罡风中瞬间变得冰冷粘稠。
更让她绝望的是体内。气海如同被彻底捣碎的瓦罐,空空荡荡,再也感应不到一丝灵力的流转。曾经勉强打通的几条细弱经络,此刻寸寸断裂,如同被烈火烧过的枯藤,干瘪、扭曲、布满了裂痕。每一次剧痛传来,都伴随着经络残片撕裂的细微声响,提醒着她——她彻底废了。从此与大道无缘,甚至连一个强健的凡人都比不上。余生,将在这无休止的剧痛和虚弱中苟延残喘。
这就是门规。这就是执法长老严松的“仁慈”——让她生不如死。
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沉浮,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每一次即将陷入昏迷的黑暗,都会被后背那灼烧灵魂的剧痛狠狠刺醒。
就在这无边痛苦的煎熬中,右手掌心那一点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温热,成了她意识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林小石塞给她的玉佩。
粗糙,不规则,毫无雕饰,像河边随意捡拾的一块顽石。此刻却紧紧贴着她冰冷的掌心,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这股暖流并不强大,无法驱散后背那毁天灭地的灼痛,也无法修复她破碎的经络气海。但它如同最温柔也最执着的溪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刷、包裹着她右臂深处那顽固的“沉渊”寒气。
滋滋……
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声响,仿佛冰与火的角力在体内最深处进行。玉佩的暖流每一次冲刷,都让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冰寒刺痛减弱一丝,让那几乎被冻结麻木的右臂恢复一丝极其微弱的知觉。这点温暖,这点知觉,成了她在这绝望炼狱里,维持清醒、对抗彻底崩溃的最后屏障。
夜,深得像化不开的浓墨。罡风依旧在崖顶疯狂肆虐,鬼哭狼嚎。惨淡的星光被浓厚的云层彻底吞噬,只剩下纯粹的黑暗和刺骨的冰冷。
阿竹的意识再次被剧痛撕扯得模糊,头无力地垂下,额头抵在冰冷的岩石上,粗重的喘息化作细碎的白雾。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痛苦彻底吞噬时——
呜……
罡风凄厉的呼啸声中,极其突兀地,夹杂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人声?
阿竹猛地一个激灵!剧痛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响惊得停滞了一瞬。她强忍着眩晕和撕裂感,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侧耳倾听。
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被狂暴的风声切割得支离破碎,仿佛来自思过崖更深处,某个背风的、隐秘的角落。
“……废物!一群废物!”
一个刻意压低了、却依旧无法掩饰其暴怒和焦躁的声音!这声音……阿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冰冷!威严!如同刀锋刮骨!
是执法长老严松!
他怎么会在这里?深更半夜,跑到这鸟不拉屎的思过崖来?
紧接着,另一个更加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极其不舒服的阴鸷和不满:
“……严长老,你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万无一失的!‘纯灵根’的‘梦华泪精’,三年温养,眼看就要功成……如今一朝尽毁!你让我如何向尊主交代?!”
这声音极其陌生,绝非青崖宗之人!而且,那话语中的“纯灵根”、“梦华泪精”、“尊主”……每一个词都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和邪恶!
阿竹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比思过崖的罡风更刺骨,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头埋得更低,如同岩石缝隙里最不起眼的苔藓,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耳朵,如同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风中断续传来的每一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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