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堂。
沉重的黑铁木大门紧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天光与声响。堂内光线晦暗,只有墙壁上几盏青铜古灯摇曳着惨绿的火苗,将堂内供奉的狰狞刑具和历代执法长老的冰冷画像映照得影影绰绰,如同蛰伏的鬼魅。空气凝滞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弥漫着一股陈年血腥与香灰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阿竹被两名面无表情的执法弟子押着,跪在冰冷坚硬的玄石地砖上。膝盖传来的刺痛远不及心头的冰冷。她单薄的弟子服在夜露和挣扎中早已凌乱不堪,裹着右手的布条渗出暗红的血迹,指尖的剧痛和残留的寒意依旧在无声地折磨着她。那盏裂痕宛然的“沉渊”琉璃盏,如同一个冰冷的罪证,被呈放在她面前的高案之上,那道刺目的裂痕在幽暗的灯火下,显得格外狰狞。
高踞案后的执法长老严松,面容如同刀劈斧凿的岩石,没有丝毫表情。他身着玄黑绣金线的长老袍服,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铁锥,穿透晦暗的空气,死死钉在阿竹身上。那份威压,比后山寒潭的冰水更刺骨,沉甸甸地压在阿竹的肩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长老堂内并非空无一人。两侧肃立着数位气息沉凝的内门长老,面色或凝重,或漠然。堂下更远处,靠近大门的地方,影影绰绰站着一群闻讯赶来的内外门弟子,他们被无形的屏障隔开,只能伸长了脖子,如同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目光各异,有好奇,有惊惧,有幸灾乐祸,也有深深的忌惮。
周衍执事立于严松长老侧后方半步,身姿挺拔,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他微微垂首,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堂内,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弟子周衍,于昨夜亥时三刻,巡查栖霞坪,察觉异样灵力波动。循迹而至,正撞见杂役弟子阿竹,鬼祟藏匿于后山僻静处。彼时,其形容狼狈,指染鲜血,身边赫然便是这盏‘沉渊’琉璃盏!盏身裂痕清晰,内蕴蜃楼砂与‘蜃源’尽数消散无踪!弟子当即以传讯符示警,并当场将其拿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阿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弟子阿竹,私毁宗门重宝‘沉渊盏’,窃放珍贵蜃源,其行径恶劣,已触犯《青崖戒律》第七条、第十五条之铁规!按律,当以叛门论处,废去修为,打入‘黑风洞’,永世囚禁!”
“叛门”二字,如同两块万斤巨石,狠狠砸在阿竹的心上!黑风洞!那是青崖宗关押十恶不赦之徒的绝地,终年罡风如刀,蚀骨销魂,进去的人从未有活着出来的!
巨大的恐惧和冤屈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不是的!长老!不是那样的!”阿竹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和恐惧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声音嘶哑却带着不顾一切的急切,“那盏里困的不是什么蜃源!那是一个活生生的魂魄!一个小女孩!她在哭!她在求救!她被那些砂砾折磨!她在不断地重复被掳走的痛苦记忆!她的眼泪……她的眼泪都凝在盏壁上了!我亲眼看见!我听见了!长老!那不是资源!那是在杀人啊!”
她语速极快,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试图将昨夜在灰雾中看到的、感受到的那份绝望和痛苦传递出来。她指着那盏壁上的裂痕,指着那道幽暗的“泪痕”遗迹:“您看!这就是她的眼泪!她不是死物!她会痛!她会害怕!她……”
“够了!”
一声冰冷、威严、蕴含着无边怒意的断喝,如同九霄惊雷,骤然在戒律堂内炸响!
严松长老猛地一拍案几!沉重的黑铁木案几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案上那盏“沉渊”琉璃盏被震得跳起寸许,又重重落下,那道裂痕仿佛又延伸了一丝。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幽暗的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如同魔神般的阴影,彻底笼罩了跪在下方的阿竹。他俯视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动容,只有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种被冒犯的、极致的厌恶。
“孽障!”严松长老的声音如同冰河开裂,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妄图狡辩!”
他猛地一指案上的琉璃盏,指尖迸射出凌厉的寒芒:“‘沉渊盏’,乃宗门秘法炼制,专为汲取特殊蜃气,助弟子磨砺心神!内中所蕴,乃是自云梦泽深处采集的‘梦魇精粹’,化形万千,惑人心神,本就是锤炼道心的资粮!此乃宗门千年传承之秘!岂容你一个无知蠢货妄加揣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整个戒律堂嗡嗡作响,更震得堂下所有弟子心神剧颤:“‘活魂’?‘求救’?‘眼泪’?荒诞不经!一派胡言!分明是你修行不精,心志不坚,被梦魇所乘,心神失守,无力驾驭‘沉渊盏’之力,导致盏毁源散!如今不思己过,反以这等鬼蜮伎俩,编造耸人听闻之词,妄图混淆视听,推卸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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