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竹林,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静谧。与杂役院那边的火光冲天、杀声隐隐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只有风吹过竹叶发出的沙沙声响,如同无数细碎的耳语。
阿竹搀扶着大师兄,大师兄则紧紧抱着因受惊和疲惫再次昏睡过去的丫丫,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茂密的竹林中穿行。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窸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让人的心弦绷得紧紧的。
剑灵指引的方向没有丝毫偏差。向东三百步,竹林深处,果然矗立着一棵极其显眼的巨竹。它与周围青翠挺拔的竹子截然不同,通体焦黑,仿佛被天火燎过,主干上有大片狰狞的灼痕,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裂,露出中空的内部。然而,就是这样一棵看似枯死的竹子,在焦黑的顶端,竟奇迹般地抽出几根嫩绿的新枝,在月光下顽强地舒展着生命。
“就是这里了。”剑灵的声音在阿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乎有怀念,也有一丝近乡情怯般的怅惘,“挖开巨竹南面根系下的泥土,小心些。”
阿竹将大师兄安顿在一处隐蔽的竹丛后,自己则蹲下身,用手小心翼翼地扒开焦黑巨竹根部堆积的落叶和泥土。泥土湿润,带着一股雷击后的焦糊味和竹根特有的清苦气息。
没挖多久,她的指尖就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凉的物体。她动作更轻,慢慢地将周围的泥土清理开,一个长方形的、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显现出来。
物件不大,约莫两尺来长。阿竹将其取出,拂去上面的泥土,解开已经有些腐烂的油布。
里面露出的,是一个青铜铸就的剑鞘。
剑鞘样式古朴,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却打磨得异常光滑,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幽暗温润的光泽。然而,吸引阿竹目光的,是剑鞘靠近鞘口的位置,精心雕刻着的一朵栩栩如生的花朵。
那花形清雅,花瓣细长而舒展,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风骨。
阿竹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朵花...她太熟悉了!她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支陪伴她经历生死、温润如玉的骨笛。将笛身凑近月光,仔细看去——在骨笛靠近吹孔的下方,同样刻着一朵几乎一模一样的竹花!无论是花瓣的形态,还是那神韵,都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或许是骨笛上的刻痕因常年摩挲而显得更加圆润,而这剑鞘上的则带着岁月沉淀的沧桑。
这绝非巧合!
阿竹的心跳骤然加速,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念头涌上心头。她抬头看向悬浮在一旁的古剑,剑灵虚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浮现,正静静地“凝视”着那青铜剑鞘,虚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柄古剑本身,却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如同共鸣般的嗡鸣。
“前辈...这...”阿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剑灵虚影缓缓飘近,伸出虚幻的手,轻轻拂过剑鞘上那朵竹花,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良久,他才开口,那向来清冷甚至带着几分刻薄的声音,此刻竟软化了下来,浸透着一种深沉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怀念。
“是啊...就是它。”剑灵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阿竹诉说,“这是...你娘亲手打造的。”
尽管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证实,阿竹还是如遭雷击,浑身一震,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剑鞘。
“那时候,她刚找到我不久...”剑灵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我性子倔,不服管,觉得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不配做我的持剑人。她就天天带着我,去各种地方,看山看水,看花开花落...也不逼我,就那么陪着。”
“有一次,在这片竹林里,她坐在这棵还没被雷劈的老竹子下,用收集来的青铜,一点点打磨,铸成了这个剑鞘。”剑灵的虚影摩挲着剑鞘上的竹花,“她说,剑锋太利,易折易伤,需要个鞘护着,也护着别人。她说这竹花,像她,也像希望我以后能有的样子,外柔内刚,清静自在。”
剑灵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哽咽:“鞘做成那天,她把我插进去,尺寸刚好。她摸着鞘,笑着说了一句...我本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
剑灵转向阿竹,虚幻的目光似乎无比复杂地落在她稚嫩却坚毅的脸上:
“她说,‘小剑灵啊,这鞘你先用着。等以后...等我的阿竹长大了,就用这鞘,装你的剑。’”
“她说,‘到时候,你们要互相守护,替我...守护好该守护的东西。’”
阿竹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冰冷的青铜剑鞘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仿佛能看到,许多年前,一个温柔坚韧的女子,坐在这片竹林中,就着月光,精心打磨着剑鞘,对着手中不听话的古剑,轻声诉说着对未出世孩子的期盼和嘱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