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院门口,陶罐里的鲫鱼就不安分地蹦了下,溅出的水花打在竹篮边,洇湿了小虎的裤脚。他低头看了眼,笑着晃了晃篮子:“这鱼性子烈,跟你似的,一点不老实。”
哑女嗔怪地拍了下他的胳膊,伸手从篮里捞出块干净的布,蹲下给他擦裤脚。指尖碰到他脚踝时,发现那里还沾着溪边的泥,便索性抓起他的脚,往院角的石盆里按——早上刚晒过的温水还温着,正好洗去泥垢。
“哎哎,我自己来。”小虎想抽脚,却被她按住膝盖。她的动作很轻,布巾在他脚背上打圈,像羽毛扫过似的痒。阳光落在她发顶,碎发间沾着片桃叶,他伸手摘下来,别在她耳后,惹得她抬头瞪他,眼里却闪着笑。
“鱼咋办?”小虎岔开话题,看着陶罐里吐泡泡的鱼,“要不红烧?我去借李婶的酱油。”
哑女却摇头,比划着“清炖”,又指了指院角种的紫苏——那是开春时撒的种子,如今长得郁郁葱葱,紫莹莹的叶子正适合炖鱼提香。她起身摘了几片,指尖沾着紫汁,像抹了层胭脂。
小虎蹲在灶台边生火,看她处理鱼。她把鱼从陶罐里捞出来,用剪刀剪去鳍,指尖在鱼腹上划开个小口,利落得不像平时连针都怕扎的人。阳光从灶房的小窗斜照进来,落在她专注的侧脸,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连剪鱼的动作都透着股认真的温柔。
“小心点,别扎着手。”他忍不住叮嘱,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苗“噼啪”跳了跳,映得两人脸颊都暖融融的。
哑女没抬头,只是从陶罐里舀了勺溪水,冲了冲鱼腹,又撒了把盐。她做事总这样,安安静静的,却样样做得周详——就像上次做麦饼,别人都忙着揉面,她悄悄在面团里掺了点槐花,香得连不爱吃甜的王伯都多要了两个。
陶罐洗干净后,她把鱼放进去,添了溪水,扔进几片紫苏叶,又从柜里摸出颗陈皮——那是去年晒的橘子皮,她总说炖肉炖鱼放一点,能去腥味。小虎看着她把陶罐架在炭火上,盖上盖子时特意留了道缝,“这样汤汁才不会跑太干”,声音轻得像怕惊着锅里的鱼。
等待的功夫,她搬了两个小板凳放在院里的老槐树下,又从竹篮里捡了两个最红的野桃,用井水冲了冲,递给他一个。桃肉咬在嘴里,甜汁顺着下巴往下淌,他刚要抬手擦,她已经递过帕子,指尖擦过他的下颌,带着点紫苏叶的清香。
“熟了没?”小虎吸了吸鼻子,陶罐里飘出的香味混着槐花香,勾得人直咽口水。
哑女掀开盖子看了眼,汤面上浮着层浅浅的油花,紫苏叶已经炖得发绿,便往里面撒了把葱花——那是她在窗台上种的,随手掐一把就够香。她盛了小半碗,递到他嘴边:“尝尝。”
小虎凑过去喝了口,鲜得眼睛都亮了:“绝了!比李婶炖的还香!”他抢过陶罐要再喝,被她笑着按住,“留着晚上配粥,还有野桃酱没做呢。”
说起野桃酱,她转身去翻竹篮,挑出那些半红半青的果子,坐在小板凳上削皮。果皮落在竹筐里,堆得像座小山,她的指尖很快染了层桃汁的粉红。小虎凑过去帮忙,笨手笨脚地把桃肉掰成块,却总把核上的碎肉抠不干净,惹得她用胳膊肘撞他,眼里的笑意漫出来,像洒了层碎金。
日头慢慢斜了,灶房的烟筒里飘出淡青色的烟,陶罐里的鱼香顺着风飘到巷口,引得隔壁的大黄狗趴在院门口,尾巴摇得像朵花。哑女盛出鱼,又把桃块倒进锅里熬酱,咕嘟咕嘟的声响里,小虎忽然说:“等秋凉了,咱再去后山摘酸枣吧,做酸枣糕。”
哑女抬头看他,见他眼里映着灶火的光,像落了两颗星星,便用力点头,手里的木铲搅得更快了。桃酱的甜香混着鱼的鲜,漫过院墙,漫过老槐树的枝叶,把整个院子都泡在了暖融融的香气里。
陶罐底的鱼骨刺被小虎啃得干干净净,他抹了抹嘴,看着她把桃酱装进玻璃罐,忽然觉得,日子就该这样——有个人陪着摘野桃,炖鲜鱼,把青黄不接的时光,都熬成甜甜的酱,封在罐子里,留着慢慢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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