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证中心实验室那扇厚重的隔音门合拢的瞬间,外面走廊的喧嚣仿佛被一刀切断。
陆野站在走廊尽头,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目光透过窗户,落在楼下院子里那几棵在夜风中摇曳的老槐树上。阴影婆娑,如同他此刻的心绪。
李贵那张看似憨厚、实则油盐不进的脸,还有那个该死的、有已故同事签名背书的“值班记录”,像一团湿透的棉絮,堵在胸口,闷得人喘不过气。直觉在尖叫,证据在低语,偏偏缺少那最后一锤定音的力气。
老陈靠在对面的墙上,抱着胳膊,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半晌,啐了一口:“妈的,这老小子,属乌龟的,壳真硬!”
周婷没说话,只是低头快速翻阅着刚才的询问记录,指尖在“王干事”三个字上停顿了片刻。她能还原出李贵听到这个名字时,瞳孔瞬间的收缩和血液涌上面部又迅速褪去的微表情,那是恐惧,赤裸裸的恐惧。可光有心理反应,钉不死他。
“头儿,接下来怎么办?”陈凯的声音从加密线路里传来,带着数据筛查后的疲惫和一丝不甘,“李贵的社会关系和资金流水,干净得像被水洗过一样。他那个病退,理由牵强,但也符合程序。”
陆野没回头,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低沉:“等。”
“等?”老陈直起身。
“等周婷那边。我相信,那个编织袋里,还有我们没找到的东西。”陆野将烟蒂精准地弹进几步外的垃圾桶,“告诉林婉,把李贵案发前后所有能查到的消费记录,尤其是烟酒这类嗜好品的购买情况,再筛一遍,不要放过任何细节。”
“明白!”
时间在沉默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走廊顶灯冷白的光线洒下来,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将近两个小时后,那扇隔音门终于再次滑开。
周婷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极度专注后松弛下来的疲惫,但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她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微量物证袋,里面是一片放在载玻片上的、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银色碎屑。
“陆队,”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屏息和紧张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找到了。”
临时征用的铁路公安处会议室,瞬间变成了前沿指挥所。
那片微不足道的铝箔碎屑,被高精度扫描电镜和能谱仪的数据图像,投射在临时架起的屏幕上。冰冷的金属光泽,复杂的元素谱线,还有紧随其后的气相色谱-质谱联用仪分析报告——
“高纯度铝箔。表面附着尼古丁、植物蜡,以及几种特征性香料成分……”周婷指着屏幕上跳动的峰谱,语气斩钉截铁,“与物证中心数据库里存档的,九十年代末期东北地区流行的‘北国风光’牌手工雪茄,内包装垫纸成分完全吻合!”
“雪茄?‘北国风光’?”老陈眼睛瞪得像铜铃,“这玩意儿我听说过!当年可是稀罕货,死贵!一般工人可抽不起!”
陆野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立刻看向老陈:“老陈!立刻去查!李贵抽不抽雪茄!特别是这个‘北国风光’!”
“交给我!”老陈像打了鸡血,抓起加密电话就冲了出去,粗犷的嗓门在走廊里回荡,调动着所有能调动的老关系。
调查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哈尔滨这座城市,在某些方面,依旧保留着老派的人情和记忆。不过个把小时,反馈就源源不断地汇总回来。
几家还在营业的老牌烟店,那些头发花白的老店员,在模糊的旧照片和反复提示下,几乎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李贵?货运处那个调度?有印象!他可是‘北国风光’的老主顾!”
“那时候能经常抽这烟的没几个,他算一个。后来好像就不怎么来了……”
“对,就是他,有点闷,但买烟挺舍得。”
铁证!
这就叫铁证!
那片从包裹尸块、与凶手零距离接触的编织袋最深处找到的铝箔,就像一枚精准制导的子弹,穿过二十四年的时光迷雾,狠狠地钉在了李贵的身上!
陆野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出鞘的军刺。
“准备审讯室!”
还是那间小会议室,但气氛已然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比上一次更加凝实,更加冰冷。
李贵被再次带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旧衣服,脚步似乎比上次更显沉重。他抬眼飞快地扫了一圈,看到主位上面无表情的陆野,旁边虎视眈眈的老陈,以及角落里低头记录的周婷,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默默走到椅子前坐下,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李贵同志,又见面了。”陆野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领、领导……”李贵挤出一点笑容,比哭还难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知道的,上次都说了……”
陆野没接话,只是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杯盖合上的轻微“咔哒”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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